聚光灯 | 城市广场要让公共空间更有效
晶报
2022-09-03 12:19

叶克飞

作家、旅行者

广东江门有个三十三墟街区,如今遍布旧骑楼。一间间临街铺位成行成市,各种装修建材日用品都能在此买到。正是这些商铺和人的存在,让看似杂乱的街道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里被称作“江门的城市原点”。元末明初,当地百姓在山坡上开辟墟市,称“江门墟”,又因地势较高,称为“墟顶”,如今的江门市区就是由这一区域发散开来。周边民众每逢墟日便乘船前来,然后从三十三级石阶的水埠头走上墟顶赶集。如今,墟顶的卖鸡地、京果街、打铁街、猪仔墟、瓦缸地、灯笼街和糍街等街巷名字,仍记录着旧日墟市的“行业分布”。

小广场承担起公共空间职能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墟顶下的滩涂在此后数百年间逐渐变成聚居区。上世纪20年代末,当局对这一区域进行改造,将河滩一带的杂乱民居拆除,修筑道路并建起如今仍存的骑楼街。这片骑楼街加上老墟顶,便是如今的三十三墟街区。

江门下辖的五邑地区(新会、台山、开平、恩平与鹤山)是中国最大侨乡,早在晚清时期就广泛吸纳世界文化,开平碉楼和台山洋楼都是这种中西文化碰撞的产物。上世纪台山华侨利用股份制集资、委托海外设计师规划、进口建筑材料打造的一个个新村,在百年后的今天,即使凋零破败,在规划和格局上仍不过时。

三十三墟街区的改造虽由当时的政府牵头,但因为这样的当地文化熏陶,在规划上也借鉴了现代城市格局。除新建骑楼街的中西合璧之外,早期墟顶也经历了改造。

如今经过骑楼街,再沿着三十三级石阶走上墟顶,眼前是迷宫般的街巷和狭窄道路,一栋栋民居比邻而立。可看起来局促的街巷却极具生活气息,行走其间不会感到压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在百年前的改造中就吸纳了极为前卫的建设理念,利用街巷交错,将一些岔路口变成街心广场。这些街心广场非常小,却巧妙承担起公共空间职能。举个例子,这种狭窄的老街巷原本没有绿化空间,夏天难免会晒。但我每次买了墟顶老字号的绿豆饼之后,就会在十几米外的小广场坐下来边吃边休息。即使夏日炎炎,几条街巷制造的穿堂风和头顶的树荫都能让我倍感惬意。

缺乏“亲和力”的大广场

说到广场,它是现代城市最常见的公共空间,也是标志性空间。当“城市公共空间”这个时髦名词走入中国,最先呈现的实物往往是广场。

但在以大为美的思路之下,上世纪90年代和本世纪初期的中国城市广场建设陷入了“比比谁更大”的怪圈中,沦为形象工程。加上区域性的旧建筑拆除,对高楼大厦的迷恋,就造成中国城市广场的普遍格局:巨大的广场让行人无法迅速穿越,四周多半是对行人并不友好的宽阔马路,再向外则是写字楼或政府机构为主的高楼大厦,你想进去借个厕所都难。广场中央以硬路面或草坪(甚至是不允许踩入的草坪)为主,只求气派不求亲近,烈日下无法遮阳,下雨天无处避雨。

有人会说欧洲城市的广场多数同样没有绿化,但却忽视了一点:欧洲城市广场并不以大为美,而且四周多是咖啡馆和餐厅。习惯了国内广场概念的中国旅行者,初遇欧洲城市广场往往还会不习惯。但正是这一个个小广场,营造出多个城市空间,并各司其职。

以法国南锡为例,1983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斯坦尼斯拉斯广场是城市中心,也是雨果口中“我所见过的最美丽、最令人愉快、最完美的广场”。这是一个由斯坦尼斯拉斯广场、卡里耶尔广场和阿利扬斯广场组成的广场建筑群,彼此相连但又各自独立,将市政厅、王宫、歌剧院、美术馆,以及餐厅与咖啡馆有机纳入,营造出17-18世纪欧洲罕见的市民空间,进而为市民社会的形成创造了条件。

蔡依林所唱的《布拉格广场》其实并无具体指向,但布拉格广场之多,历史之丰,欧洲少有城市可及。以旧市政厅和提恩教堂为核心的老城广场,是布拉格气质的最好呈现,瓦茨拉夫广场则是近现代以来布拉格人最重要的集会之地……但不论哪个广场,都兼顾商业、行政、博物馆与民宅的和谐统一。

相反,过往国内许多城市(尤其是县城)不但一味求大,规划也十分简单粗暴,缺少主题与个性,也缺少对地方自然与文化环境的尊重。县城里最常见的广场模式就是一座大办公楼配大广场。就像有人总结的:“低头是铺装(加草坪),平视见喷泉,仰脸看雕塑,台阶加旗杆,中轴对称式,终点是机关”。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孙凤岐就曾说过:“广场和行政办公楼搁一块儿,是对城市广场的误解。以办公楼为依托建广场,会强化广场的政府性质,弱化大众需求,会追求办公楼的高大、神气、威严,草坪和树木无形中就变成办公楼的花园,缺乏亲和力。”

无需刻意打造的口袋广场

真正的广场需要的是以周边建筑分隔而成的各种功能区,比如博物馆、文化宫、音乐厅和露天表演场地等。这个思路近年来已经得到许多城市的认同,也造就了许多真正形成公共空间的新广场。

此外,这几年“口袋广场”也成为许多城市的“网红”,诠释了一种新潮流。上海永嘉路的口袋广场就是一例。这个老城区里的袖珍广场,长不过40米,宽不过18米,三面都被老住宅围合。但就是这么小的地方,以敞廊围合出内院,并通过地台高低营造错落感,红色透水砖、浅色原木与锈红色钢板墙的搭配也营造了暖调氛围。平日里老人在此晒太阳,孩子在广场中央嬉戏,咖啡区则为年轻人提供了阅读空间,周末的文创集市让街区变得热闹丰富。

对于老街区来说,“口袋广场”不仅仅适应了狭小空间,也成为生活气息的来源。深圳也有这样的老小区,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来深圳打拼的拓荒者们就曾在此安家。这些没有电梯也没有地下车库的小区,道路和楼距都十分狭窄、功能区拥挤,但也恰恰是它们,依靠一个个小小广场营造出供孩子嬉戏、成年人健身、老人跳广场舞的空间。我曾偶遇极具年代感的新秀村,小广场里有打太极的老人,还有一群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委实惬意。这样的口袋广场无需刻意打造,完全是因人而生,因人而兴。

(原标题《城市广场要让公共空间更有效》)

见习编辑 钟诗婷 审读 韩绍俊  审核 张雪松 范锦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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