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虫子打架才是孩子该做的正经事
凤凰网读书
2021-12-15 14:15

难道我不

正如你一般,

是一只飞虫?

或者,

你如我一般,

是一个人?

——英国诗人 威廉·布莱克

《看虫子打架才是孩子该做的正经事》

作者:陈赛

小时候读《神雕侠侣》,对杨过的一段童年往事印象十分深刻。他幼年时在桃花岛,一次与郭芙和武氏兄弟斗蟋蟀,因为郭芙踩死了蟋蟀而打了她一记耳光,引得武氏兄弟痛殴,也令黄蓉对他的误会和嫌隙更深。

为什么杨过会对那只蟋蟀之死如此激动?

因为那只黑黝黝、相貌奇丑的小蟋蟀就是他自己。

大概只有孩子才会对虫子产生这样的情感共鸣。除了极少数的昆虫,比如萤火虫啦,蝴蝶啦,大部分成年人对虫子的本能反应都是一身鸡皮疙瘩。1973 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我们对昆虫的恐惧甚于死亡,排在公共场合演讲和恐高之后,与“经济问题”、“深水”并列第三。据说对昆虫的这种厌恶感是有进化基础的,因为它们叮、咬、传播疾病的能力(虽然只有极少一部分昆虫对人类有害)。还有一种说法是,我们与昆虫亲近不起来,可能与它们的长相有关,它们的头部大都是固定的,又没有表情,所以很难人格化。

但为什么孩子不一样呢?对于昆虫,他们即使不是表现出巨大的热情,也至少不像我们这样感受到威胁。他们在火柴盒里养蟋蟀,让蚕宝宝爬过自己的小手,会对着一只死去的毛毛虫悲伤,他们甚至喜欢蜘蛛。我认识一个小朋友,攒了半年的星星只为了买一只毒蜘蛛。是因为他们有更多的好奇,他们能在自身之外的事物中找到可爱之处?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的意识尚未能理解祖先们通过进化向我们发出的危险信号?

《哆悉哒》:

一群虫子与一枝花的故事

无论如何,孩子喜欢昆虫,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们不久前做过一期关于植物的封面故事。在那期封面里,我们提到过一个“自然金字塔”的概念,是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城市规划师蒂姆· 贝特里提出的,是他为人们应该摄入的“自然”剂量开列的一份清单。

金字塔的顶端是一年一度或两年一度的荒野之旅。按照他的说法,“那些地方会重塑我们的核心,为你注入对自然的深刻的敬畏感,让你重新与更广阔的人群连接,重新确信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往下一层,是每月去一次森林、海边或者沙漠。再往下一层是每周可以去一次的公园、河边,暂时逃离城市的喧嚣,至少在自然里待够一小时。然后,最底层的是我们日常交互的自然,包括社区里的鸟、树、喷泉,家里的宠物、绿植,自然光、新鲜空气、一小方蓝天……这些都类似于日常蔬菜,可以帮助我们舒缓压力,提高专注力,减轻精神疲惫感。

但这位设计师完全忽略了昆虫。其实,昆虫的世界才是我们最触手可及的自然,因为它们无处不在,而且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 希尔曼曾经说过,为了与自然建立连接,与最广大的动物界建立连接,我们不应该从那些最显眼的动物开始,比如鹿、狮子和大熊,而应该从我们最恐惧的虫子开始。

《哆悉哒》,[美]卡森.埃利斯 著,鸟英雄 译,新星出版社 | 爱心树童书

这本书的主题很明显,四季轮转,生命循环,但这么大的主题却是用一个极小的故事来表述的——一群虫子与一枝花的故事。最神奇的是,作者自创了一门虫子语,不是胡编乱造的虫子语,其殚精竭虑之处,虽然不能跟托尔金发明精灵族语言相比,但至少也望其项背了。

一株小绿芽破土而出,两只豆娘凑过来研究。

一个问,“哆悉哒?”

另一个回答,“哦卜讥。”

小苗越长越高,枝繁叶茂,三只甲虫爬了上去。它们在叶子上搭了城堡,建了房子,看书、荡秋千,喝鸡尾酒,悠然自得。

小苗越长越高,枝繁叶茂,三只甲虫爬了上去。它们在叶子上搭了城堡,建了房子,看书、荡秋千,喝鸡尾酒,悠然自得。

时间流逝,虫来虫往,有的看一眼匆匆离开,有的留下张罗个不停,与此同时,植物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直到白雪覆盖了一切。

然后,春回大地,万物复生。一只新的虫子遇到一排新的小绿芽,“哆悉哒?”

人世间的荣枯、生死、成败、悲喜,似乎都暗含在这样一则小小的故事里,但我最喜欢的一点是,它真的发生在我们身边任何一个平常的小角落里。只要有泥土、有树木的地方,在后院随便翻开一块水泥砖,都能看到同样的戏剧上演。

《虫子本》:

各种虫子与格子线的故事

《虫子本》是设计师朱赢椿的新作。

这位设计师似乎对虫子有特殊的情结,已经出版了好几本跟虫子有关的绘本和摄影集。

即便如此,《虫子本》也很特别。一开始,我以为这就是一本好玩的笔记本,每一页的格子之间画了一些探头探脑的小昆虫,增添一点写字的情趣而已。但仔细研究一下,你会发现这里每只小昆虫都是有故事的,而格子则是它们的场景、道具和剧场。虫子们在这方寸之间忙忙碌碌,那些格子被吃下去,拉出来,折过来,叠过去,吊上来,滚下去,抖抖齐,又切切碎,卷成一团,又塌了一地,让人想起那句著名的唱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朱赢椿说,所谓创造,就是在最枯燥的地方发现趣味,在最丑陋的事物中发现美。他曾经画过一本《便形鸟》,在鸟粪中发现了一片奇妙天地。“《虫子本》也一样,横平竖直,再枯燥不过的格子,我偏要把它做得妙趣横生。也算是对我们成年人的一种警戒吧:生活里有些东西本来很有趣,为什么我们总是忽视它们?”

这些故事,你可以只当成一个个简单的小故事听,但要探究更深一点的寓意,也未尝不可。比如第一个出场的是蚂蚁,小蚂蚁觉得蓝色格子不好看,要涂成红色。它一丝不苟地刷漆,快要完工的时候,偏偏下了一场大雨,打糊了颜色。

朱赢椿对蚂蚁有特殊的喜爱。他回忆起10 年前,自己还年轻,每天就是加班熬夜,辛苦得不得了。有一天看到蚂蚁搬家,跋山涉水,然后一个车轮子过来,一切都没了。“昆虫的生命很短,却也执着地想去占有一些东西,也要齐心协力地建设家园,与我们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他让小蚂蚁重整旗鼓,继续刷漆,只不过这一次它把线条刷成了红蓝相间的彩色格子。“这就是人生的机缘,因祸得福,适时而变。”

最后小蚂蚁画上瘾了,连页码都要画上。

蚂蚁走了,一寸虫来了,把整齐的线条一口口咬断,边吃边拉,后来吃撑了,爬不动了。谁会在这只吃撑了的一寸虫身上照见自己的贪婪?

然后,屎壳郎来收拾残局。它把一线虫的粪便收集起来,推成球,但快要成功的时候,又塌掉了。功败垂成,周而复始,屎壳郎的沮丧里何尝没有我们的挫败感?

一只蜜蜂过来了,觉得一张白纸很无趣,就想用螯针画条线,没有耐心就飞走了。然后来了一群蚂蚁,一点一点,恢复秩序。

灰色的西瓜虫想变成红色,彩色的蝴蝶想变成单色,没有壳的鼻涕虫给自己推了一个彩色的壳,毛毛虫想脱掉一身的辣毛。这些都是虫子们的小小梦想,有些梦想实现了,有些梦想将它们置于危险之地。

卷页线虫作茧自缚。

瓢虫是完美主义者,见不得一根歪了的线,但捣来捣去,最后所有的线都歪了……“生活本来的样子就应该是有一点余地,有一点缺口,有一点遗憾”。

蜘蛛的促狭,是日常可见的小小恶作剧。

螳螂挥舞大刀,剪出“这是一本虫子本”,但蚂蚁不同意,重整一下,“这是一本书”。

最令朱赢椿感到兴奋的是,的确有很多孩子把这个本子画成了他们自己的书。

他说,这不是一本给大人的笔记本,而是一本给孩子的书,因为他想唤起他们对自然的亲近感。他说,看到现在的孩子过早地被规训,被圈养,浸泡在奥数、英语、美术里,唯独没有人教他们如何俯下身,去观察一朵花如何盛开,一只蜗牛如何爬行,但在他看来,这些才是一个孩子该做的正经事。

自然课,是一个人一生非常重要的课程。这个道理,他也是人到中年才明白。他从小在农村长大,也曾经在城里的孩子面前自惭形秽,但人到中年,才发现创作的源泉汩汩不歇,基本上都来自上中学之前的经验。

他说,在他的童年里,有几个画面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比如清明时节,柳树正在发芽,他会爬到树上去,用柳条编织成一个鸟巢,趴在鸟巢里看下面的人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觉得自己是只鸟。

还有春天里那些一望无际的麦田,他会推倒一片麦子,钻进麦田深处,等待各色小伙伴的到来。小青蛙刚冬眠醒来,小小的青蛇从你眼前哧的一声滑过去了,还有小小的黄鼠狼,看到有小孩躺在这里,身体立起来,像猴子一样渐渐靠近他,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直到今天,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工作室门口的菜地里一坐,拿着纸笔和相机,静静地观察蜘蛛结网、蚂蚁搬食、蜜蜂采蜜……

他不是科学家,更倾向于把它们当成生命去观察。“当你知道一个虫子有恐惧感,也有疼痛感的时候,你吓唬它,它会很害怕。蚂蚁,你稍微碰它一下,它就逃跑了。马蜂,你一走近它,它就会蜇人。它们爱自己的生命,并不少于我们。”

(原标题《看虫子打架才是孩子该做的正经事 》)

编辑 新闻网-曹亮审读 吴剑林审核 编辑-詹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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