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22集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铃响数声，他才迟疑地接听。

这是顾濛的来电。顾濛来电他会感到欣喜，但此刻的阿桑很丧气，也就难以立时生出快乐的情绪来。顾濛是何等聪明之人，单从阿桑接电这“喂”的一声，她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有啥事不开心吧？”

“没……没什么……”

“想知道我为何打电话吗？”

“我……猜不出……”

阿桑的语气显然是缺乏热情。

“那好，算了吧。打扰了。”

顾濛立马挂机，阿桑陡然一震，这才忽然醒觉。他犹豫片刻，便又给顾濛打电话。

“对不起，只是刚才遇上点烦心事……没事了……”

“那好，你的传奇我有所耳闻……这么说吧，我是做了一点调研。我希望你的黑客技术真是很了得，我要亲眼见识，我需要你帮个忙欸……”

“那得看我乐意不乐意啊！”

“喂，你小子别卖关子欸。”

“是顾姐您自己的事吗？”

“算是吧，咱们尽快见面谈。”

“那……您看哪天见？”

“哪天？最好就今天！就现在！”

“在哪儿？”

“海螺居，你打车来。”

“好吧。”

阿桑便站在路边打车。因是下雨的缘故，路过的的士都是有人。偶尔也有亮着绿灯的空车，但它们都不作停留，也许是已有人预约。他便忍不住地想骂一声。既然有约就不该还亮着绿灯，就不该这样耍弄路边等车的人。他又试图用滴滴叫车，但并无司机应答。他在手机上输入20元调度费，依然无人接单。此地到海边并无方便的公交车，更没有地铁，最好的方式是打车。

他焦急地走向一个路口，这样更有抢到空车的可能。一辆轿车疾驰而过，车轮溅起一片积水，白花花的浊水直扑而来，立时就将他变成了落汤鸡。此刻他连想骂的冲动都没有了，他木然地站在路边，头上身上都在滴水。他尚未来得及退后，就有另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又一片污水更猛烈地向他袭来，这时他的双眼都被糊住了……

海螺居是宁静的，这里没有粗暴的飞车和污水。窗外是昏天黑地的雨幕，室内却飘着轻柔的音乐和咖啡的香气。顾濛在埋头改写Alpha-3的程序，她当然不会想到阿桑此刻的落魄。阿桑是她约请的黑客，也是一个给她留有好印象的黑客：学生气，正常人，无怪癖，内向，纯朴，友善，可信。阿桑的帅气形象在她这里更是加分（有点像是年轻时的马特·达蒙），也改变了她对黑客的成见，其实在此之前她并未近距离地接触过黑客。

艾轲赞同顾濛这个请黑客的主意，具体也由她来实施。艾轲必须全力对付眼前的实验。前期的实验还算顺利，更难的还在后头，艾轲向顾濛说过这情况。Unicorn传感实验只有他自己亲手做，有大量的脑电采样数据要分析，还要最终完成脑电芯片的设计，他是担心难以在开庭之前做完这一切，而他只能是全力以赴。顾濛只能是提供程序方面的协助，这个工作量相对小些，因此她便偷空进行自己的另一项实验。这是她的秘密。艾轲要进她的实验室也是要敲门的，因此她在工作时便干脆插上门。她说这是自己的工作习惯，她需要绝对的安静，艾轲笑着表示理解。

LY当然就是林韵。林韵戴过那个配有电极的头盔，顾濛曾用实验室里的这台经颅直流电刺激器为她做治疗，大量的生物计量数据都留存在这本厚厚的病历中。呼吸、心律、血压、脉冲、声频、脑波，她有了这样一个足够大的数据集，她已完成对这些人体数据和图谱的分析，并对这些数值做了更为复杂的编程优化设计。

她采用遗传算法和进化算法修改局部程序，为程序增加了更多目标代码，也设置了多个变量和参数，每个可变参量相当于一个特殊基因。这有点类似甲虫机器人的设计：为它设置一种基因，使其在饥饿时变得更勇猛。这种参量可谓程序带来某种指数级的加速和放大。

她将全套程序存入芯片，又将芯片植入Alpha-3。

她戴上骨传导耳机，并将Alpha-3本身的音量关闭，这样隔壁的艾轲便不会听到这边的声音，而她自己戴着耳机仍可听到。她仔细地做了最后一遍检查，便轻轻地启动遥控开关。

Alpha-3立时便有了细微的动作，手指在轻轻颤动，胸口在缓缓起伏，面部也在微微抽搐……

像是病人正在床上挣扎和呻吟，而在医生面前她又不得不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尽管此时的Alpha-3仍是金属的外表，面部也只是五官的轮廓，而顾濛还是从耳机里听到了来自真人的声音，呼吸声和呻吟声。尽管这些声音的模拟还不够逼真，这是因为顾濛缺少更丰富的素材，缺少林韵的更多的声音素材。

顾濛在遥控器上按下另一个指令，Alpha-3便有更为激烈的动作。她的双臂在挥动，胸口也在更剧烈地起伏，她像是在情绪激动地大声说话。顾濛在耳机里确也听到了更大的声音。

Alpha-3的身体在猛烈地颤抖，似乎是难以忍受地要倒下。顾濛赶紧按下暂停键。她满意地微笑着走上前去，轻轻亲吻Alpha-3的面颊。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见是阿桑的电话，她便让他稍等。阿桑的影像也出现在门禁的屏幕上，他背着双肩包站在别墅大门外，他在用手擦拭头上和身上的雨水。顾濛关闭虹膜识别门禁，便一路小跑去开门。

阿桑就这样再次进入海螺居。前一次他来这里是为逃难，这一次是受邀而来，他却难掩自己的颓丧，显得很不在状态。

顾濛用手机重又开启虹膜识别门禁。看到阿桑浑身淋湿的样子，她眼神便有一丝忧虑。

“看来真是有烦心事欸，都湿透了……”

“也没什么，没事了……”

“喂，看你这状态，我们就更要让你说实话，且要作出评估，我们可没时间玩游戏。”

“我并没说一定会配合你们啊！”

“你会的。你会感到值得做，会有成就感。当然了，报酬也蛮值！”

“我可以试试。”

“我们合作的前提是，行动不留任何痕迹，也不能给系统造成任何破坏。因此，我们需要的是Hacker(黑客)，而不是Cracker(骇客)。”

“我不是Cracker。”

“我愿意相信你，但我们开始工作之前，希望你能接受一个小小的测试。”

“能力问题？”

“这是必要的，但也有人品问题。我们需要你说实话，以便迅速建立起一种信任，因为……行动的时间是明晚。”

“违法的事我不做……”

“当然，你不是Cracker。违法的事我们也不做。”

顾濛忽然停步，朝阿桑伸出一只手，阿桑便与她握手。这是礼节性的握手，为了即将开始的合作。

他们穿过院子进入客厅。灯光下，顾濛看到阿桑湿衣上的污泥。

“没掉沟里吧？”

“路边打车给溅的。”

“你先冲个凉。”

阿桑卸下双肩包。顾濛将他带到二楼尽头的淋浴间。

“冲完别穿这身了，我给你找件衣服。”

阿桑进到洗手间后，顾濛便去敲艾轲实验室的门。

“人来了，全身都湿透了，有劳给他找身衣服吧。”

“好，正好我也歇会儿。”

编辑 陈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