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疫情前线故事：养老院里的恐惧和希望

玛莉亚是西班牙一个养老院的护工。每天工作结束后，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抱抱自己的孩子们。这个动作可以洗去一天的劳累，带来无限安慰。

但最近一个月来，这个小小的安慰对她来说也成为一种奢望。她告诉英国《卫报》记者说：“我很想抱一抱我的孩子们，但是现在却很害怕这么做。我还没有接受新冠肺炎测试，所以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染病毒”。

玛莉亚现在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鞋子留在门外，然后赶紧去冲凉，同时确保将口罩放在了恰当的地方。这一连串繁琐复杂的程序很有必要，因为养老院已经成为疫情最前线。

目前，新冠病毒已经在西班牙感染了10万多人，夺去1万多人的性命。据玛莉亚自己估算，在她自己所在的马德里附近那家养老院里，过去三个星期已经有50位老人去世，而剩下的差不多90位老人，则被孤零零地困在各自的房间里。

玛莉亚告诉《卫报》记者说，这里老人们的新冠病毒测试结果基本上都是阳性。每当医生说有多少个阳性病例出来后，都会说，“天哪。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也许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染上病毒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玛莉亚和她的同事们还是没有机会得到病毒测试，也没有足够的防护装备来保护自己。口罩是有的，但是防护服只能用垃圾袋代替。

根据西班牙护工工会的统计，在马德里地区已经有两位养老院护工死于新冠病毒，另有400人感染病毒。纵观西班牙全国，医护人员感染病毒的数量，占到所有染病人数的14%。

马德里地方政府从3月26日起，开始实施一项紧急计划，派遣专人上门检查当地470家养老院的情况。截止周五，检查人员已经拜访了100家养老院。

周四，马德里自治区主席伊莎贝尔·迪雅芝·阿育所（Isabel Díaz Ayuso）告诉媒体，当地养老院大约有3000人死于新冠病毒。一周之前，这个数字还是1065。数据的变化反映了疫情的惨烈情况。

“看着老人家一个接一个死去，你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日子太难了。”玛莉亚说。“我们只能竭尽所能。但是染病的同事越来越多，养老院人手越来越少”。

护工们在忙碌的时候，养老院的老人们正处于隔离当中。幸运的人还可以通过手机和家人们联系，而有些老人却连这点安慰也得不到。

“他们都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害怕。因为他们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情况发生了。 据西班牙国防部长披露，军方处理紧急事务人员在上门给养老院消毒时，发现一些被废弃的养老院和一定数量的老人尸体。

传染病专家路易斯·安西纳斯曾经处理过非洲的埃博拉疫情，也去过阿富汗和安哥拉的前线

他现在为一个医疗慈善组织工作，在临时搭建的医院里帮忙。

“每个人都想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但现在我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是一种混合着悲伤和希望去帮忙的复杂感情。”他说。“在前两年的非法移民危机时我们也很忙，但不是像现在这样，为自己人的安危而悲伤”。

他认为世界上现在没有哪个国家的医疗系统能够从容应对这场疫病大流行。自从1918年西班牙流感大爆发以来，欧洲以及其他发达国家，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规模的卫生系统危机。

“我们最近几代人的成长环境都是自由又健康，同时见证着人的生命周期不断延长。但是现在，大家的感觉都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发生现在这么可怕的情况？”

安西纳斯说：“现在大家的工作重心都是在拯救生命。但这场危机过后，我们要分析研究，吸取教训”。

最重要的教训就是要保持谨慎和做好预防规划：“让我们考虑一下，明天如果有40个新冠肺炎患者来急诊室怎么办，如果有400个甚至4000个呢？”

但是养老院护工玛莉亚想不了这么远。对她来说，熬过当下每一天，做好自己的工作，避免染上病毒最重要。“上周有一天我真的很难过，好多人去世了。我心想，太累了，不如回家歇几天喘口气”。

她那个十几岁的女儿可不这么想。小女孩看着母亲的眼睛说：“如果那些爷爷奶奶们面临死亡，而你又不去照看的话，他们的情况会更糟糕。你还是应该去，尽力做点什么”。

女儿的话还是起了作用，玛莉亚决定坚持下去。

“有一天，养老院的一个老奶奶，几周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她提出想抱抱我，亲一下。” 玛莉亚告诉《卫报》记者。

“我不敢答应。因为疫情当前，规定如此。”玛莉亚说。

那位老奶奶说：“亲爱的，那让我握一下你的手好吗，因为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全部希望”。

编辑 张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