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从《挪威的森林》谈电影的意境与想象
资深记者 影评家王樽
2016-03-30 02:04

2016年3月6日至12日,应挪威电影协会等机构邀请,深圳特区报资深记者、影评家王樽前往挪威进行以电影为主题的深度访问。

除了领略曾经用于电视或电影拍摄的景点,对挪威壮丽风光、独特的民俗以及在发展电影文化、鼓励电影合作的优惠政策方面有了多方面了解。读特将分三次刊登专文予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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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尔·金特的迷幻丛林

挪威的森林,并非单指这个北欧国家的某片森林,也不是通常概念里的树木林场,某种角度说它已超越了具体称谓,变成了另有所指。

正如长城、金字塔、富士山、埃菲尔铁塔所蕴含的象征性和符号性已远非其自然或人造景观所呈现的字面意思。挪威的森林,它既是一个国家的概念,也是某个地理方位的坐标,亦是某个民族的集体形象,还有更多,譬如说——某种电影的气质,某出戏剧的布景,某类音乐的旋律,某种绘画的色彩,抑或某些诗意的想象和情绪……

总之,它颇似中国的禅意,既具体又虚无,既实际又缥缈,既无所不在又大象无形——什么元素都有,又什么元素都无。

早在没有听说这个概念之前,挪威的森林已经事实上植根于人们心中,只是当时没有意识。我最早知道、看到或感受到挪威的森林,还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的中国有着空前开放的胸襟,以海纳百川的气度迎接来自各个时期各个国家的各种思潮与艺术流派,而今回望,常常会不禁为那个昂扬时代、充满热血的正能量而惊叹。就是那个时期,我不仅读到更第一次在舞台上看到了伟大戏剧家易卜生的诗剧《培尔·金特》,至今我还清晰记得,除了第四幕的部分场景是摩洛哥海岸或埃及沙漠的风情外,整部戏的绝大多数场景都有挪威森林的意象。培尔·金特——一个沉溺于个人幻想与梦想的浪子,一个权迷心窍、色迷心窍的花花公子,一个粗野、狂妄、轻率、鲁莽的冒险家,他饱受命运的捉弄,一生险象环生、颠沛流离,最终幡然醒悟,筋疲力尽地把脸贴在年轻时代的情人膝盖上,得到了最后的安息。

整部戏采用了众多象征和隐喻手法,作为中心意象的挪威森林,更如挥之不去的梦幻,让整部戏充斥着复杂多变的迷离情境。就是在这部寓言性的史诗剧中,我听到爱德华·格里格后来为其谱写的管弦乐组曲,在其中被公认的配乐杰作《索尔维格之歌》部分中,贤惠而美丽的索尔维格端坐在茅屋外等候培尔·金特的归来,层层叠叠的森林就在身后不远处,她吟唱着——冬去春来,周而复始,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培尔·金特》的特定场景提示:挪威森林究竟象征着什么?

从浪子主人公的角度看,那是存在主义的迷宫,欲望无限的陷阱,回头是岸的绿洲;而从温顺纯洁的索尔维格的视角,则是苦涩迷乱的猜测,忍让宽容的抚慰,舒展沉静的盼望。在那样的时代,看到易卜生和他营造的挪威森林,就是看到了包罗万象,看到蕴蓄了整个人类从过去、现在到未来的基本生存境况。

东西方意境里的挪威森林

穿行在冰天雪地季节里的挪威森林,到处是玉树琼花,到处是宛若天堂的盛景,到处是令人飞升出羽化而登仙的奇妙体验。与挪威电影人交流,有个颇为尴尬的现实话题,几乎所有的中国人对挪威森林的认知,都与其实体源头无关。出处最多的,反而是与挪威毫无关系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挪威的森林》。从人物到故事,从文化到风俗,甚至连一个道具场景,这部小说都与挪威风马牛不相及。

村上春树的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充满阴郁和死亡气息的性爱故事,两男三女都处在生猛而生涩的青春期——木月和直子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与渡边常在一起游玩。某天,木月突然在车内自杀。怀着好友自杀身亡的阴影,渡边高中毕业后进了东京的大学,在陌生的城市展开新的生活。后来,渡边偶然与直子重逢。同病相怜的两人越走越近,在直子二十岁生日那天,两人水到渠成地共度一夜。很快,直子不辞而别住进了京都精神病疗养院。此后,渡边在大学邂逅了活泼开朗的女孩绿子,因见不到深深思念的直子,渡边开始与绿子相交。不久,渡边收到直子的来信,就前往疗养院探望。负责监护直子的玲子也很快与渡边相熟。直子病况时好时坏,终于在抑郁中自杀身亡。迷茫悲伤的渡边也在与玲子的交合中开始重新审视爱情。

小说的故事与人物均与挪威的森林无关,之所以以此命名是因为直子喜欢披头士演唱的一首名叫《挪威的森林》的歌曲。披头士的歌曲讲述的是一名男孩在街上约会到一名女孩,但最后被女孩抛弃的过程。

所谓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翻译成中文歌词大意是:我曾拥有一个女孩/她把我带到她的房间/难道那不就是挪威的森林吗//她叫我留下来/让我随便坐……/喝着她的啤酒/我们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她说/是睡觉的时候了/……我告诉她我不用上班,然后就到浴室去趴着睡了//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了/鸟儿已经飞走了/我就点上一枝烟/难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挪威森林?

2010年,越南导演陈英雄将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搬上了银幕,其充满阴冷的死亡气息,以及直白浅露的哀恸和歇斯底里,并没有获得期待的好评。片中有个点题的细节——玲子坐在榻榻米上弹吉他为直子和渡边演唱披头士的歌曲。直子说,这是她最喜爱的歌,“听到这首歌,感觉自己仿佛在密林里迷了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我孤单一人、又冷又暗,没人来救我。”

可见,即使是作为题目的披头士歌曲也与挪威的森林没有关系,只是作为一个比喻,且是一个颇为负面的比喻,象征着冷寂、疏离、漠然和失落。

在与挪威电影人交谈时,他们对这部小说和电影都表现出了某种无奈。

广袤、博大、壮观的挪威森林,本应有着更好的象征和更意蕴丰厚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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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的挪威之歌

挪威的森林如敞开的胸襟,正向中国电影人敞开。

作为全球人口最多的观影群体,中国影市的发展日新月异,成为备受瞩目的全球最具活力的市场。遗憾的是,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后,中国再没有引进过挪威电影,在挪威电影行旅中,处处能感受到新一代挪威电影人希望与中国电影人合作的热忱。挪威政府、国家电影协会也制定和启动了诸多鼓励两国电影人携手合作的优惠政策和奖励计划。

回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影坛,也许可以给人带来一些新的启示。那时的中国,没有今天这么多银幕,也没有今天全球炙手可热的巨大市场。但引进电影却有着原生态的绿色,以及随之而来的艺术性和高格调。

当时的美国大片概念尚未出现,国家每年会进口世界各地不同风格的艺术电影,在那个配音译制片的黄金时代,好莱坞电影全没有今天在中国的霸气,而只是进口片组成中的一小部分。从时间到空间,进口片的视野也远比今天广阔,完全不会被金钱所挟持、被商业时髦所左右,仅以1983年为例,当时的中国影院就能看到来自英国1980年摄制的《海狼》、1949年摄制的《第三个人》、1977年摄制的《铁面人》、1965年摄制的《雪地英雄》、1979年摄制的《失踪的女人》,还有法国1978年摄制的《国家利益》,德国1981年摄制的《屠夫》,意大利1963年摄制的《威尼斯面包师的儿子》等。这一年,我在影院里看到了不同时间出品的优秀美国电影——《爱德华大夫》、《情暖童心》和《挪威之歌》。

我想特别说说《雪地英雄》和《挪威之歌》,因为这两部电影都是讲述真实挪威历史人物和传奇故事。拍摄于1970年的《挪威之歌》是好莱坞导演安德鲁·L·斯通执导的音乐剧情片,讲述的是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的早年生活。该片1983年在中国公映,以优美的摄影和音乐,展现了挪威森林的旖旎风光和格里格的传奇生活。

《雪地英雄》是1965年英国拍摄的动作/战争片,根据二战时期英军和挪威抵抗组织破坏纳粹德国重水生产的真实故事改编拍摄。当时,为破坏纳粹制造原子弹计划,美国和英国联合组成情报小组,对挪威瑙尔斯克氢气工厂作了周密调查。成立了代号叫“燕子”和“海缘”的两个行动队负责完成破坏计划,经过曲折努力,最终将瑙尔斯克工厂的机器和三千六百加仑重水成功炸毁。德国纳粹从此失去了重水来源,制造原子弹的美梦也随之彻底破灭。此真实历史事件早在五十年代即被拍摄成黑白电影,英国拍摄的彩色版《雪地英雄》,将柯克·道格拉斯饰演的主人公塑造成一个性格鲜明的科学家,在惊险紧张的行动中,融合了爱情、友情等复杂情感,加之挪威冬季林海雪原的奇异风光,滑雪追踪格斗等细节,让该片看起来尚算可观。

徜徉在瑙尔斯克氢气工厂原址改建的挪威工业博物馆,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两部国际著名的挪威题材电影,却都不是挪威艺术家创作,而是融入了更多英美的电影俗套和类型片元素,它们与真实的历史也正渐行渐远。

时隔半个世纪,挪威的森林正以更加迷人的意境,呼唤各国电影人的通力合作,渴望制作出更加贴近地气,具有独特文化风貌的新时代电影精品。

编辑 姿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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