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匍匐

那部电影你很熟悉。我在大学课堂上讲《孙子兵法》时，给同学们播放过其中的片段，它的名字是《飞夺泸定桥》。

桥，本是寻常物。即便飞架南北，横贯东西，都稳如磐石。桥上，有半人高的坚实护栏，站在桥上，看云，云卷云舒，看海，明月天涯。

泸定桥不是。

泸定桥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泸定县，是四川内地通往康藏高原的重要通道，横跨大渡河。大渡河是岷江最大的支流，两岸高山耸峙，河道陡峭险峻，河水湍急。

桥身，为9根铁链。两侧扶手也是铁链，各2根。铁链粗，如碗口一般。铁链之间的空隙，有一尺多。这样的桥，铺上板子才能走。尤其，桥中间没有桥墩子，103.67米长的桥面，只靠铁链拉，人走上去便摇摇晃晃。也不敢往下看，河水似无底深渊要吞噬你。

而红军夺桥时，板子已被敌人拆掉了。桥上，就只有13根铁链，铁环环环相扣。

对岸的敌人，有迫击炮、机关枪。以逸待劳，重兵扼守。

战士们面前的路，是一条狭路，也是一条绝路，还是一条死路。

战士们能听见敌人耀武扬威的声音：“过来呀！飞过来呀！我们缴枪给你呢！你们为什么不飞过来呢？”非我杜撰，是《红军长征记》一书中的原始记录。

子弹随着敌人肆无忌惮的喊叫不断朝这边飞。

1935年5月29日下午4时，红四团向泸定桥东桥头和泸定城发起攻击。我们便从电影中看到这样的画面，红军战士匍匐前进，那是怎样的一次爬行——战士们将身体贴在铁链上，血肉之躯刚好搭在两根铁链之间，一只手，用来稳住身体，另一只手，要端着枪，前行，靠关节的扭动，靠身体与铁链的摩擦，越爬，桥越摇晃，越爬，离敌人的子弹越近，枪林弹雨。

22名战士，有人中弹坠入河中；有人想拉一把命悬一线的战友，有人，身体成为桥板……

一幕幕英雄的壮举永远定格于大地与苍穹之间。苍天为证，青山为证，大渡河为证，泸定桥为证，几百年来，它们从未见过如此的悲壮、激越、豪迈。

至6月2日，红军左路部队全部从泸定桥上渡过大渡河，红一方面军取得大渡河战役的重大胜利。而蒋介石，本要红军在此处成为第二个石达开。石达开，太平天国将领，1863年5月，他也要渡河，只是，一声“大江横我前，临流曷能渡”的悲叹和全军覆没令人唏嘘。蒋介石幸灾乐祸，他在等着看红军“重蹈覆辙”。只是，他没有想到，红军不是太平军，同一条河，毛泽东写出的是“大渡桥横铁索寒”，“万水千山只等闲”的诗篇。

兵家制胜之道，离不开一个“智”字，一个“勇”字，一个“义”字。红军都占上了，何而不胜？

是的，我一定会去看泸定桥，去看那一座载入中国革命历史的桥；走上桥，去怀念1935年的那些战士；从桥西缓行至桥东，怀念那些战士为了国家、人民、正义、曙光而进行的一次艰难而伟大的匍匐。我知道，正是因为无数革命先烈用身躯和生命完成的匍匐，才换来今日中国大地之上所有的桥，所有的路，所有的村庄，所有的城市的不再摇晃、动荡、脆弱、岌岌可危。他们是中国大江大河之中永远屹立的桥墩，是人民心中的磐石，是中华民族的脊梁，是960万平方公里上飘扬着的不朽的精神。

（原标题《伟大的匍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