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确诊到康复:一个深圳人的抗疫全程日记

李卫平
2020-02-17 11:32
摘要

我以实名讲述自己的故事,是想告诉大家新冠病毒虽然邪恶、狡猾,但并非那么可怕。

从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经历我人生中第一次住院。从武汉返回深圳的家中,至今已经二十多天,经历了第一次隔离检查、出院后居家隔离、第二次确诊入院,直至现在完全康复出院,虽说不上惊心动魄,却也有过惶恐、担忧、无助、感动、宽慰……我以实名讲述自己的故事,是想告诉大家新冠病毒虽然邪恶、狡猾,但并非那么可怕。只要我们科学防控,相信党和政府,配合医院救治,坚定自身信念,我们一定能够打赢这场抗疫的大战。

走出武汉

1月22日



下午坐上高铁,心中有许些发慌。算来到武汉工作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从来没想到这个稳健有序的城市,会变得踉跄。戴口罩的人数,突然增多。

车票是早已订好的。原计划今年全家到湖南老家过年,女儿从杭州回湖南,妻儿从深圳搭朋友的车到老家,我从武汉直接回。但妻子临时有事离不开深圳,女儿也便直接到深圳了,我只好一人回老家。

高铁速度很快,仍不免失落。不仅家人不能春节团聚,还有武汉微妙的变化。记得去年12月份,刚开始出现肺炎患者的时候,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看到媒体报道,说不会人传人,警惕性也便放松了。

进入一月中旬,类似病例似乎增加了,常有外地的亲友打电话问我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依旧轻松地告诉他们,一切正常。我公司所在地,离华南海鲜市场不过千余米,我们照常上下班。各种聚会增多,公司年会、各种聚餐、唱K等活动,以迎春的姿态奔涌。

稍晚一些,钟南山院士指出肺炎存在人传人的可能性。这时大家才开始重视起来,戴口罩的越来越多。我到办公室附近的一家药店买了几个口罩,还不是专门的医用口罩,已经涨到10块钱一个。

列车到达株洲西的时候,是5点多钟。一路上带着口罩,憋闷得有点难受。一到株洲便摘下了口罩,顿时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回到大妹的家里,知道老父亲一早就在翘首盼望了。大家问起武汉的情况,我告诉他们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严重。

1月23日

出人意料的是,武汉从上午10点“封城”了,所有通往外地的交通霎时中断。感到自己有点儿“小确幸”,在封城前顺利走出。但很快便陷入极大的烦躁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网上各种信息奔涌,我动了离开老家回深圳的念头。虽然老父亲极力挽留,我还是决意第二天启程。

1月24日

乘高铁晚上8点回到深圳家里,有点微咳。学医的女儿便要我查体温,一量38℃,顿时全家人都紧张起来。

看家人忧心忡忡,我立即戴上口罩,自己开车到了深圳市二医院,妻子也跟着我一起。在急诊室量了一下体温,37.8℃。接着到了设在外面一排单独房屋里的发热门诊。两三个护士穿戴着口罩、护目镜、防护服,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电影中的情景,一下子就到眼前了。

就诊的人还真不少,我前面就排了六、七个人。一直等到快11点钟左右,才轮到我去就诊。医生简单问了下症状,听说我之前是从武汉出来的,立马紧张起来。给我开了CT及验血的化验单。又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结果出来了。医生在电脑里看了下结果,显示白细胞减少,右肺下叶出现斑片状渗出性病变,便要求我立马入院隔离观察,等明天检查确诊。

我被带到了内科楼十七楼1723房,病房里摆了两张床,就我一个人入住。妻子拿着东西跟到楼层入口,被告知不能进去了。护士告诉她明天将日常用品带过来,放在护士站,由护士拿给我。

深圳隔离

1月25日

今天是大年初一,睁开眼已经是七点多钟,窗户外面是笔架山和体育馆片区,栉次鳞比的楼房依山而建,旁边的泥岗路车流稀少,附近建筑工地都停止了施工。

我打开窗户,一股清凉的微风吹拂而来,我突然觉得生命是如此美好,这座城市是如此可爱。多年前来到深圳,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笔架山下找到的。这座城市给我了发展的机会,让我结婚生子,让我成家立业再向外拓展……我有感而发地发了一段话到微信朋友圈:“早晨,深圳!生命如此美好!纵使低到尘埃,也要抬头仰望星空。珍爱生命、追求美好是人类的宿命。给大家拜年了!”图片背景是窗外的城市,这一刻我百感交集的深圳。

吃过妻子买来的早餐,我便躺床上休息。一会又起身,在房间里开始原地跑,做俯卧撑,下蹲,仰卧起坐,感觉还不错。床旁的对讲机定时响起,提醒我测体温。除了头痛和胸部有点憋闷外,其余没什么症状。但我知道绝不能掉以轻心,如果真是冠状病毒肺炎,我和它的斗争才刚刚开始。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我的家人,如果他们有什么事,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但愿他们都平安。

电话和微信不时响起,好多亲朋询问具体情况,不停地鼓励我、安慰我。我一一致谢,强迫自己在他们面前展现乐观与坚强,可我自己知道我的焦虑。

中午饭叫的外卖,黑椒牛柳拼宫保鸡丁套餐,味道一般。吃过饭量体温,36.7℃,应该算正常。下午2点多钟,进来了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推着车到我床边,提取了唾液以备化验。说是晚上可以出结果。

之后便是武汉同事们的微信热播:一位银保渠道的武汉同事现在已经出现双肺感染,病情严重。因为武汉各大医院人满为患,他无法入院得到有效救治,有点儿自暴自弃。稍晚时候,所有武汉同事都在朋友圈转发他老婆的求助信,大家都在找关系、想办法,但希望依然渺茫。而且更麻烦的是他的母亲和妻子都出现了类似症状。

晚饭后量体温,37.2℃,有点低烧。心里一直在忐忑,希望快点见到结果,又怕见到令人沮丧的结果。

晚上8点,在床上躺着实在无聊,便在房间里走动走动。看窗外万家灯火,大街上却是空空荡荡,心中多少有点惆怅。对,左侧是笔架山,我曾经常从医院后面马路上山,到山顶后再沿着另一侧的石阶下来。右前方那是体育馆,深圳历史最悠久的体育馆。它的对面是长城大厦,我和家人还在三栋一层复式楼里住过近一年时间,那是单位分的临时住宿。那时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天天坐在座篮里咿呀学语……二十年前的事了,仿佛一切历历在目。人生,就是由这些珍贵的画面叠加而成的。

1月26日

早上4点多钟的时候,我醒了,觉得有点冷,就想把另一个床铺上的被子抱过来叠着盖。起床的一刹那,一股透骨的寒意传遍全身,我能感觉到身体在轻微地颤抖,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我赶紧抱过被子,钻进被窝,这才暖和起来。不久我全身冒出了热汗。想起小时候感冒发烧,妈妈总是在我身上盖一床厚厚的棉被,把被角塞紧,捂出一身汗就轻松多了。

6点半护士通过对讲机提醒我量体温,10分钟后我取出腋下的体温计,显示37.5℃,还是低烧,心里便莫名烦燥起来。一个小时后,医院护工进来打扫卫生,这时我的内衣已经汗湿了,连床单也有点浸湿,但身体感觉轻松许多。

不久妻子通过微信视频问体温测量情况,我告诉了她,能够感觉出她的担忧。小妹也打来电话,要我将CT诊断报告发给她。她告诉我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大多有这种肺部病灶,看来情况似乎不太乐观。我实际上已有最坏的心理准备了。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雨中的城市,突然想起梁漱溟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不管社会怎么进步,人性是不会变的。可惜的是,人性的贪婪和自私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吞噬了应有的良知和公德。从2003年的SARS到今天的新冠肺炎,我们还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明白人类和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以及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和谐相处的重要性呢?当人类盲目自信和狂妄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便是人类反噬自己的开始。

下午浏览网页时看到两则新闻,一则是科学家在西藏冰川里面发现了1.5万年前的古老病毒,包括28个病毒群。另一则新闻称北极冰川发现“致命病毒”(PDV),在2002年的时候,就已经在北大西洋爆发了一次,杀死了数千只欧洲海豹,同时在美国阿拉斯加的北海獭中也被发现。所以说,“致命病毒”在生物身上的蔓延已经形成,融化的海冰正在连接以前被冰隔开的海洋哺乳动物群,从而打开了“致命病毒”传播的途径。如果这些不知名的病毒一旦因为气候变化或人类的鲁莽而肆虐人间的话,这个世界的末日恐怕真的要来了!

下午4点多钟,医生和护士又推着小车进来了,说是还要为我提一次唾液。我问检测结果如何,他告诉我没事,但要做两次,如果这次没问题,明天就可出院了。我一听难抑兴奋之情,立马打电话告诉了家人。

1月27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温度适中,远处天际的蓝天白云层次分明。一阵阵的微风沿着窗缝钻进来,拂在身上,竟有一丝春日的暖意。要是平时的日子,泥岗路上早就是车辆川流不息了,可今天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医院后面的笔架山登山道,要在往日,早就挤满了晨练和登山的人群,可是现在也是空无一人。

早上在一家粥店点了早餐,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送过来了,还是那个护士小姐姐亲自打开门送进来的,我一脸惊讶地看了看她,她笑了笑走了,口罩上方的双眼中流露出鼓励的眼神。这还是一个孩子啊,放在平时,可能早就回家陪着父母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甚至有可能在父母怀里撒娇呢。可是,在这种非常时期,她们迅速地成长着,承担起了和他们的年龄不相匹配的重任。也许社会就是这样,在克服无数的困难、无数的灾难中取得了日复一日的进步,而推动这种进步的正是这些平凡的人群。

下午三点多钟,对讲机响了,响起了护士小姐的声音:“大叔,你可以出院回家了。”

两次测试都是阴性,心中觉得踏实。收拾东西走出内科楼那一刻,心里的激动无以复加。看着天边炫目的夕阳,看着远远近近的高楼,看着大街上行走的人群,看着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木,我真想大声喊出来:我自由了!

感谢我的家人,感谢我所有的朋友,感谢医院的工作人员,甚至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它让我明白了生命和自由的可贵,明白了人之所以成其为人而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明白了时间才是治愈一切、消弭一切的真正的良医。

1月28日-2月2日

回到家,看到几日不见的妻子儿女,恍若几年不见。看他们都安好,心中甚是欣慰。来不及一起吃顿饭,学医的小妹和女儿马上要求我在家隔离,我自觉不放心,也便服从命令,戴上口罩,走进自己的居室。

居家隔离,一个人住一间房,吃饭时家人送餐进屋,专用碗筷,单独进食。衣服也是单独清洗。有点儿别扭,但毕竟为了家人安全,再说家人就在身边,也很放松。从药店买了莲花清瘟胶囊、抗病毒口服液、奥司他韦、阿奇霉素等药物,定时服用,按时测量体温。亲朋从微信发来“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病毒”的消息,很快又说那是谣言,颇让人心绪紊乱。那些借灾难来推销产品的专家,真是有损学术头衔。

体温总是不正常。基本上是上午平静,吃完午饭体温就开始上升,一直徘徊在37.3℃到37.8℃之间。晚上睡觉时,总感到全身像是在被一种热源炙烤一样,体温明显地上升。有时捂着被子出一身大汗,会感觉轻松些,但第二天依然如故。

新冠病毒的种种“恶性”,正被医学家所揭示。有专家说有较长的隐蔽期,即便患病也不“外露”,没有咳嗽、发烧迹象。也有专家说,已出现三次核算测试显阴性但第四次测试确诊的病例。看这些报道,我越发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一个“漏网之鱼”,心有种不祥的预感。2月2日下午,当体温升到38.5℃时,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了,得赶紧上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自己开车到达市二医院,还是直接去了发热门诊,这次等了差不多3个小时。接诊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态度很好。她问了我的基本情况,得知我之前做过两次核酸检测及相关检查,便建议我再做一次核酸检测,如果有问题,第二天会电话告知;如果没打电话,就说明没什么问题。

确诊住院

2月3日

从早晨起床后,心里就很忐忑,听见电话铃响就紧张。期间有社区工作人员打过来电话,询问近期情况,还告诉我无需过分紧张。我还在庆幸不是市二医院的来电,下午5点多钟,一个深圳的手机号码打来电话,我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我立马向社区报告了实况,社区对于我本人及家属情况进行了登记。

我还是没能逃过新冠肺炎病毒的魔爪。

接下来就是如何安排到市三医院就诊的事了。经过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磋商,市二医院一位医生告诉我已经联系好床位了。我打电话给社区,央她们帮我安排救护车。很快,车辆安排好了。

我收拾好东西,一个人背着背包走出小区,在马路边上等候着。临行前看了一眼我的家人,心中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我又打电话给在老家的妹妹和小舅哥,告诉他们我的情况,并且要他们随时作好观测。但愿我所有的亲人都没问题!

很快,救护车来了。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穿防护服的小伙子,问了一下我的姓名,便打开侧门让我上去。

我坐在后车厢的一张长凳上,系好安全带。车子启动了,看着车窗外栉次鳞比的建筑以及闪烁的路灯急遽地向后退去,我的心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春节前后所经历的事情,真有点像做梦,又有点像演戏。真希望明天一觉醒来有人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可以回家了。

很快,车子驶入了市三医院,我下了车,拎着背包,随着那个小伙子走进电梯,上到三楼,这里本来是肾内科和风湿免疫科的住院病房,现在已临时改为了呼吸科病房。

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坐在玻璃窗隔开的办公室里,他们打电话联系了一番,终于在登记了我的身份证后,由一个护士和之前救护车上的小伙子一起送我走进旁边的隔离病区,我的床号是16号。

这个病房里有3张床位,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分别住在15和17床。15床的是一个年轻人,17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跟进来的护士仔细询问并登记了我的情况,又对于各种设施的使用作了一番交待,最后给我戴上了一个手环,留下查大小便的容器便走了。

子夜时分,我看到小区微信群已经炸开了锅,不断有人在作着各种猜测,也有人@了我。我觉得有必要对大家作个交待,便在群里通报了确诊情况,并真诚地表示了歉意。邻居们倒也十分宽容和同情,纷纷给我加油打气,鼓励我坚强起来,早日康复出院。真是令人感动。

直到凌晨1点多钟,才勉强睡会,不久又被17床的呼叫吵醒了。他一直高烧不退,要护士给他拿点好的退烧药,他吃布洛芬都吃得想吐了。我看他一直趴在床边痛苦地喘气,心里很为他担心。

2月4日

早晨6点多钟,护士推车进来了,帮我量了体温,37.4℃。护士抽了九管血,说是今天要做相关检测。7点半钟左右,我到洗手间洗漱完毕,留了小便。

不久护士给我带来了一份早餐,说是给医务人员准备的,多了一份。我又通过微信公众号点了中餐,菜品是排骨,冬瓜肉丝加蔬菜,看着还不错。

吃完早餐,吞服了早上医生送过来的几片药丸,便躺床上休息。不久有医生隔着窗户挨个询问我们几个人的情况,嘱咐我如果服药后出现恶心呕吐的现象要告诉他们,以方便他们调整剂量。

爸爸打电话给我,得知他目前尚好,心中甚慰。小妹和大妹分别打电话过来,她们告诉我似乎出现了不同的症状,我不由得担忧起来。

八点多钟,女儿告诉我刚测体温为36.5℃,妻子和儿子的体温也都正常,我的心稍稍放宽了一点。

17床在喝一杯什么药水的时候突然吐了,剧烈的咳嗽导致他重心失稳,整个人靠着我的床栏坐在了地下。我赶紧通知外面的医生派人过来清扫。后来他告诉我这是抗艾滋用药。

他估计是年前到武昌岳父母家里时被感染的,目前他自己、他老婆和女儿一家三口都被确诊,都在三医院住院。

15床的小伙子来自武汉汉阳,他1月18日就到了深圳,是三、四天前才被确诊的。此前在深圳的家里他并没有和家人采取任何隔离措施,所幸的是他的家人经过核酸检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我说你的家人真是太幸运了,太有免疫力了。

我突然想到我的家人也应该做一下核酸检测,便打电话给社区的曾小姐,问她能否安排医务人员上门为我家人做一下核酸检测,她答应向上级领导汇报一下。

10点钟左右,雾化治疗,之后带我们四人去另外一栋大楼做CT检查。回到病房后看到床头已经放了好几种药,有消炎的,有化痰的,有退热的,有补充营养的。以前从来都没见到这些药,当然也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

12点多钟,订的午饭送到了,虽然味道很一般,但我强迫自己吃下了大部分饭菜。抗争刚刚开始,我必须补充体力。想起之前在家里吃了这么多药,但可恶的病毒仍象个隐形大恶棍,躲在暗处狞笑着,心里便又气又恼。

下午开始右胸口隐隐作痛,有点呼吸困难,想咳又咳不出来。我要求吸了一会氧,感觉稍轻松点。

一天内断断续续浏览了一些网文,其中有一篇文章说,人只有在两种东西面前才能不把钱当回事:第一是健康,第二是自由,而现在这两种挑战同时摆在我们面前。大家终于发现,免疫力,才是一个人最大的竞争力,才是可以摧毁一切商业逻辑的降维打击。过去我们一直认为“赚钱”才是做重要的事情,今天很多人开始明白“健康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过去我们一直认为“社会交际”才是生活方式的重心,今天很多人开始明白“欠家人一个长情的陪伴”,温暖的家才是生活的中心。是的,在健康面前,所谓的貌美如花,才情横溢,腰缠万贯等等,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2月5日

早上起来,叔叔发来一篇文章,《李兰娟院士在武汉发布重大研究成果》,报道李院士的团队发现了两种新药对新冠肺炎有比较好的疗效,阿比朵尔和达芦那韦能显著抑制病毒复制。这真是令人振奋的消息,但愿这些药物早点用于临床。

研究了一下我所用的药物,有一种暗红色的药丸,叫做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百度了一下,知道主要是用于治疗艾滋病病毒感染的。还有一种小小的白色药片,叫氨溴索片,主要是用于祛痰的。此外,还开了一盒补充盐分的口服补液盐和用于退烧的对乙酰氨基酚片。

早上量体温36.6℃,血氧饱和度正常,但感觉仍然有点呼吸困难,不过比昨天下午稍好一点。

和妻子视频通话,得知他们三人体温都正常,心里稍为放心。不久她又打来电话,社区建议他们最好在酒店隔离,一人一间房。我认为可行,大疫当前,谁都该服从组织安排。

上午上了两次厕所,都有腹泻的现象,医生解释说正常,是抗病毒药物引发的副作用。现在感觉最难受的还是吃饭,本来胃口不好,加上饭菜味道确实一般,每次吃饭都象受刑一样难受。有几次甚至差点吐了。

下午小妹发来微信,她和大妹都在湘东医院隔离,大妹胸部CT也有阴影,正采集样本送往株洲作核酸检测。我有点担心我岳父母一家,但愿他们挺过潜伏期并且一直无恙。

今天,全国新增确诊病例3892例,累计已达24426例,死亡493例,治愈985例。看来新增还在呈逐日上升的趋势。

2月6日

妻子,女儿和儿子在昨晚住进了政府安排的酒店进行集中隔离,妻子把小猫布丁也带上了。妻子说布丁初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有点不适应,趴窗台上卧着,不怎么想吃东西,后来慢慢适应过来。

早上量体温和血氧,正常,但是感觉胸部压迫,气喘,想咳又咳不出来。这几天都这样。

医生今天新增了一个新药阿比多尔颗粒,这就是李兰娟院士在武汉推荐的两种新药之一,味道太苦了,这辈子不想吃第二次了。

下午妻子一则微信却让我生气。我姑姑竟然在另一个小区群里发现了我们一家人的信息,包括我的姓名、身份证号码、手机号,我家人的姓名,甚至我乘坐的高铁班次都一清二楚。各种风凉话在流传,私隐成了幸灾乐祸调侃的内容,让痛苦中挣扎的我们深感世态冷暖。

晚上浏览新闻,似乎好消息越来越多,广东的肺炎一号已研制出来,瑞德西韦准备用于临床,甚至没有正规药号的“同情用药”的效果也很显著。这样看来,我们是能够战胜新冠病毒的。我的信心增强了。

又到了子夜时分,我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看,是一个护士给17床拿什么东西。她们是24小时值班。在我们病房门口,四面透风的走廊上,就随时站着一位白衣护士,她要负责帮我们做卫生、送药、送饭、做雾化、吸氧、提醒我们量体温,还要帮我们解决生活上的诸多不便,比如提供纸巾、香皂、食品之类的东西。一有突发状况,他们还要协助急救。真是辛苦她们了,白衣天使!

2月7日

早上醒来,出了一身大汗。起床,带上毛巾、衣裤到厕所,就着热水用毛巾擦了一下全身。穿上衣服,回到床上,测体温,36.8℃。虽有点气促咳嗽,心境却淡定多了。

看到了一篇科普文章,终于明白了细菌和病毒的区别,明白了抗生素对细菌有用而对病毒没用,也明白了为什么蝙蝠容易寄生病毒。蝙蝠是为数不多的会飞的哺乳动物,居然能存活30年。它天生对于病毒有免疫功能,但却是病毒最佳的宿主选择。突然觉得人类真的要好好反思自己,我们并不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需要非常强地克制对“野味”的贪欲。

医生通知15床今天要作CT检查,他已经三天体温正常,两次核酸阴性,今天CT检查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到另一个地方隔离。真为他高兴。

外面天气不错,虽然没出太阳,但气温不低,而且不时有微熏的暖风拂过,令人疑心春天已经来了。

中午吃过饭,做过雾化,有护士过来给我采样,先用一根棉签在两边鼻孔里各探了一些粘液,接着抽了一管血。我估摸着可能去做核酸检测,我的病情在好转?下午睡觉时终于可以很顺畅地深呼吸了,那种气促喘不过气的症状明显好多了。心里挺振奋。

好消息从老家传来:两个自感不适而去湘东医院隔离的妹妹分别经过两次核酸检测均呈现阴性,至此彻底排除了新冠肺炎的嫌疑。嗯,这说明我在湖南老家那两天未造成任何不良后果,我终于放心了。

2月8日

凌晨3点多钟,头疼,醒来后上了趟厕所,发现又有点气喘,似乎意味着向好的拐点还没到来。戴着之前武汉购买的那种口罩,感觉有点憋闷。问护士有没有那种医用口罩,她回答没有,说现在哪里都缺口罩。

九点多钟,主治医生过来查床,问问病人情况,我还有点咳。旁边一医生说,我昨天核酸检测为疑似阴性,主治医生提醒三天后再检测一次。听到这消息,我内心还是小小兴奋了一下。

不久有护士通知我去作CT检查。包括护士在内,我们一行四人走到走廊尽头,由护士为我们全身喷洒酒精消毒,然后坐电梯到一楼。几分钟后,我们到了医技科研楼。回来的路上,走在我前面的一位小姐姐竟蹦蹦跳跳地小跑开了,多希望我们全都能这样健健康康地随性奔跑,不受病毒羁绊,不被疾病所困。

看到媒体报道武汉火神山医院兴建过程中所动用的各项人力、物力、财力及资源,我能深切感受到强大起来的祖国,具有超强的动员能力,凝聚着民族自信心和抗疫战斗力。哼着小曲洗了个热水澡,就舒坦地躺在床上了。

2月9日

早上量体温,测血氧,都正常,还是有点气喘咳嗽。可见,这个新冠魔头是多么的顽固。

与妻子通了视频电话。真是太好了,妻子、女儿、儿子的第一次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均为阴性。确实令人高兴,我没传染病毒给他们。

中午吃过饭,看外面天气甚好,晴明温熙。放在平时,绝对是踏青的好时节。在病房里转着圈走了几分钟,从病床前走到房门口,又折回来,不超过十五步。再活动了下腰肢,感觉还不错。

有同事发来视频,武汉有人因为住不进医院而故意在银行ATM室内到处涂抹口水。真没想到,还有这种人,这种突然间失德的人。其实,很多时候突发事件或巨大压力就是一面放大镜,人性中的善和人性中的恶一样放大,让人顿感伟大与渺小。灾难也会加剧真善美与假恶丑之间的转寰速度,可以使人变好向善,也可以使人纵恶使坏。唉,但愿善良终会战胜邪恶。

2月10日

昨天晚上在小卖部买的苹果,橙子和“老干妈”终于送到了,当即用手剥了一个橙子吃了,味道真不错。今晨再吃一个苹果,酸甜可口。

早饭时打开“老干妈”,虽然不是我平时常吃的豆豉辣椒,但是聊胜于无吧。看来从今天起,我的胃口有所改善了,这是不是身体向好的信号呢?

午饭过后,护士推车过来给我做鼻拭子,连做了两次,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真是难受。接着又抽了两管血,其间和护士说起前几天抽动脉血而疼痛难忍的事,她便劝慰我说,我们在深圳算是好的了,要是在武汉,我们这种病号恐怕都没医院接收。她又指着自己的护目镜说,她这会儿根本看不清我们的脸,这里全是雾气,抽血什么的全靠感觉。我着实认为,她们真的不容易。看网上摘下护目镜的医生护士照片,那挤压褶皱的皮肤,诠释着她们付出的心血有多大。

下午点多钟,病房紫外线消毒,我们打着伞,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公司微信群发来复工通知,领导干部和员工分批上班,2月17日是领导干部上班,员工全面复工还有待通知。看来我只能在线上上班了。

晚饭后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十几分钟,渐渐地有一股暖流从丹田处升起,涌遍全身,我重新找回了在春日的傍晚散步的感觉,健康真好!

2月11日

早上起来,在读到海子的一首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一层层白云覆盖着//我//踩在青草上/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泥土高溅//扑打面颊//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多么真挚的感情,多么清新的文字,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诗人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那份热烈和纯洁。但是,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怎么就自杀了呢?看来象泥土一样活着并不难,但是要活成象海子所说的“彻底干净的黑土块”可真不容易。

今早上发药下来,发现少了两包阿比多尔颗粒,再也不用捏着鼻子喝那么苦的药了,心里竟莫名高兴起来,暗暗感谢李院士。

做完雾化,爸爸打来电话,说起今年的年份“庚子年”素来就不顺。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今年村里又有两个邻居出事了,一个被确诊罹患肝癌晚期,一个骑摩托车撞上一辆大货车,目前还在紧急抢救中。我又上网查了查鼠年年份,2008年汶川地震,1996年丽江地震,1984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果然鼠年不太平。

下午2点多钟,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又起了一点风。天边有一团一团的黑云在聚拢,看起来好象要下雨的样子。坐在床头看着窗外,心里想着这场雨什么时候能下下来,实际上是期盼着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2月12日

晚上做了些稀奇古怪的梦,像连续剧似的。一会儿梦见换衣服了,一会儿梦见在玩游戏;一会儿梦见在公司,一会儿梦见在老家——还是小时候的土砖房、泥巴地,还是靠山的那个小房间。又梦见了故去的爷爷奶奶,不记得说了什么话,只记得应该是在冬天,天气有点寒凉。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气他竟然只穿了短衣短裤。

或许,这就是与病毒战斗的心理暗示。只要坦然地面对现实,乐观地与病毒战斗,就一定是那个寒冷的冬天里仍穿着短裤的小男孩。起床后我伸伸手臂,悄悄地对无形的病毒说,看你还能张狂几天!

吃过早饭,查房的医生来了,通知我和15床再做一次CT和提取一下样本,如果这次检测没问题,明天就上报专家委员会,准备出院。又对17床说他要多住几天,因为他的CT检查结果感染比较严重。我看见17床无力地点了点头,希望他也成为那个寒风中穿短裤的小男孩。

11点多,护士推车进来要为我和15床抽血和提取样本。如果今天做的所有检测都没问题,那我们离出院就不远了。

窗外阳光灿烂,天气晴朗,穿着那件薄羽绒服竟有点热,于是脱下来,在肩上披了一件毛衣。15床兴奋地说:天气暖和了就好了,病毒就都被杀死了。他还蹲在病房门口,努力探出头去,似乎想晒一晒太阳。

下午做完雾化,参加了一阵总公司的视频会,然后洗澡。洗完澡用肥皂洗了两件衣服,刚开始没觉得什么,洗完再清的时候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于是便草草结束。

2月13日

今天降温了,看天气预报还有小雨,早上起来感到有些凉意。

对面不远处的铁路上时不时有一列列的火车急驰而过,伴随着或长或短的汽笛声,表明这个城市在慢慢地复苏。

吃完早餐,查床医生隔着玻璃窗跟我们说各自的病情,17床肺部感染虽然收缩了,但面积太大,他住院的时间会长一些。我的CT情况尚好,但不知什么原因要重新抽血和提取样本,说是要送到市里复检。15床情况尚好,但医院最新规定必须住满14天,他还差两天。

不断有武汉的同事发微信给我,说今天武汉新增确诊14840例,看着挺吓人。但我仔细看了下新闻,大部分是之前临床疑似病例,因为现在检测速度加快而集中确诊,所以显得人数大增。实际上新增确诊趋势还是在降低。我把我的分析发给他们,他们也挺认同。

感觉现在留在武汉的人正陷于一种集体焦虑。这种集体焦虑,在一定意义上比病毒更可怕。

下午,有位武汉的同事发微信给我,说他从大年初一开始,连烧了9天,最高到39.8℃,也住不了院,自己在家吃药抗着。现在基本上好了,社区才通知他去做CT和核酸检测。比起他们来,我真是幸运太多了。做一个深圳人,真好!

治愈出院

2月14日

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天气阴沉微凉。到底是深圳,说是降温,也有19℃。

起床后刷牙洗脸,感觉咳嗽好象加重了,时不时想咳嗽一下,但又没有痰。

吃完早饭,查房医生告诉我和15床,今天还要抽一次血,他们已将我们的治疗情况和检测情况上报市疾控中心,待那边审查通过我们就可以出院。

不久又来了一个医生,说是要打一支增强免疫力的针,要在胳膊上打。好久没打过胳膊针了,当针扎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痛。

清洁阿姨过来帮我们换洗床单被套。虽然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但看她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年龄应该不小了。她是前几个月才入职三医院的。“运气真好,一来就碰上这种事,”她自我调侃道。

“你怕不怕?”我问她。

她一边利索地收拾着东西,一边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记得收治第一个病人是大年三十,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收拾病房的时候连口罩都没戴。后来病人多了,医院才让我们戴口罩,穿防护服。”

我感慨人的适应力之强。但愿病毒不要去纠缠这位善良的阿姨,她显然是一定要工作的人,为家人也为我们这些病号。

对了,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网上有人调侃,今年的情人节想必是“情人劫”,情人之间见面已不可能,连打个电话、发个微信也顾虑重重,因为有家中的另一半24小时盯防。不过,部门群里有同事专门制作的情人节贺卡,还是别有一番新意,祝福语这样写道:致敬抗疫前线的所有医护、工作人员!因为他们的心怀大爱,奉献自我,让这个情人节充满了不一样的“爱”!

确实,在这个特殊时期,那些战斗在抗疫一线的医护工作者以及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这位清洁阿姨,最应该得到全国人民的尊重和爱戴。

下午4点钟左右,我们收到了一份“惊喜”:三个护士推着小车进了病房,给我们一人送来了一大盒水果,里面有苹果,弥猴桃,还有一种象是小苹果之类的,装在圆柱型的透明塑料盒里。让我们既意外又感动,其中似乎藏着值得细细品味的好消息。

2月15日

早上查房医生过来,说15床还要多住几天,因为上次检测结果不明朗。我和17床结果全为阴性。我跟医生说昨天下午洗澡后有点伤风鼻塞,17床说他偶尔有心慌的感觉,医生一脸的不屑,“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待医生走后,我们便安慰15床,也许是提取标本不标准,也许是检测中出了什么错,总之不可能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他有点释然。

不久,护士推车进来,要抽动脉血,我们一听心凉了大半截。上次抽过一次动脉血,那种疼痛太难受了。

我这次抽的是右手,护士摸了摸我的脉搏,然后小心地朝手腕动脉血管扎了进去。接着护士又拔出来,调整了一下方向,再次扎进去,还是没有血出来。我扭转头不敢再看,只是感觉护士将针往里推进了少许,便听见她说:好了,出血了。

9点多钟,对讲机传来医生的声音,说是今天专家委员会会下结论,应该下午可以出院。待会还要抽20毫升血。

外面起风了,楼下几株高大的椰子树被吹得左右摇曳,昨天晾晒在走廊的衣服毛巾也被吹得东摇西摆。站在病房门口,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凉风扑面而来,但再没有冬天寒风的凛冽了。我轻声吟咏,“春天来了,春天的脚步声近了。”

10点多钟,护士推车进来,先叫我签了“重点疾病随访管理知情同意书”,接着抽了血,加了一下随访管理科的微信。

11点左右,对讲机传来医生声音,通知我专家委员会已经审批同意了,我下午即可出院。

我欣喜若狂,即刻打电话、发微信给亲友,大家纷纷恭喜我。

护士们也走进病房向我道贺,我们还一起留了影。真是太感谢她们了,这段经历也将成为我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感恩所有的亲人、朋友、同事,感恩所有的医务人员和工作人员,感恩深圳,感恩这个时代!

回到家中,我马上给市三医院的医生发了微信:我听说康复患者的血浆对重症患者有用,我可以捐血浆吗?

医生回复:10天后有专人联系,因为患者要有个恢复期,吃好喝好睡好。谢谢,国家有你!

我开始期盼再次接到医院的电话。


编辑 张克

(作者:李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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