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师恩

斯尔然
2021-04-04 08:24
摘要

我的博士导师冷成金教授于今年3月9日晚8点52分去世,那天正好是他五十九岁生日。

我的博士导师冷成金教授于今年3月9日晚8点52分去世,那天正好是他五十九岁生日。

我赶到告别厅时,师兄弟已为他整理好了遗容。他刮过胡子、剪过手脚指甲,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像是结束了一上午的课,在办公室黑沙发上小憩。同门屋里屋外站了十几个。我有些分不清真假,这么多学生在他面前,他怎么会不起身教训我们?起码会教训我,我被行政事务缠得无法呼吸,好久不写正经文章。我期待他骂我两句,在这个如往常一样的春季学期。

我第一次见他穿得如此整齐、干净。他春秋季节喜欢叠穿衣服,恨不得有五个领子,或者在办公室披一件深紫色的棉袍,颜色极不好看。可我压根不敢提。

大二那年,我给他邮箱里发散文与小说,他认真给我评语,赞我聪明有灵气;读研之后,评价变成只有些小聪明;再往后,索性连小聪明也懒得说,大约对我失望透了。

我读书时他生病,休养一段时间后又来给我们上课,并不太谈病情,我只当他好了。毕业后,他还在课堂上提到我,有时是笑着说我的趣事,有时又连连摇头,十分不满意。几年前秋天在眉山开会,他面色红润、声若洪钟,说四川是民族精神的后花园。会议间隙我劝他和我们一起吃火锅,他看我一眼,没理我。我觉得他病早已好了,只是不像得病前那般善饮。

三个月前,忽然得知他在急诊室抢救。我晚上去探望,进不了病房,只送进去一本自己刚出版的口袋书。回家路上收到微信,首页便被他发现了错误。又有天晚上我偷偷跑去,恰逢医生进出,门没关严,我看见他靠在枕头上,像是在闭目养神。如果那时我大喊,他一定能听得见,可我没有,在门外一声不吭。

他走时正逢初春。细雨零濛,枝桠上有新绿。再过一个月,丁香将满园盛放。他曾认真地说人可不能和花拍照,因为没人会美过花,合照时只会显得花更美,人更丑。这话说的,真像是棒子迎面砸头,死去活来地打出顿悟。我从此见到花丛中拍照的人,总是生出复杂的怜悯。

想起宋人笔记故事,苏轼自黄州一路向东去江宁,见隐居半山园的王公。苏轼为着常服道歉,细雨骑驴的老头昂着头:礼岂为我辈设哉?春雨中的布衣东坡与骑驴介甫,都幻化成他的脸。

不知他在哪里。那个世界没有病痛,但是否有四季?如果四季如春,多少也有些无聊,还应当有白雪皑皑,像苏轼在渑池遇到的那场一样大。他应该又有了很多新学生,听唐诗宋词与悲剧意识。课堂上也会聊些逗趣事。

不知道他的窗外,春天开不开丁香花。但愿坐第一排的学生,每次都记得给他杯中添热茶。

原标题:《念师恩 》

编辑 刘彦 审读 刘春生 审核 李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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