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眷村:拆与迁,无论在哪里都是一种撕裂的疼

记者 张雪松 文/图
2016-07-03 17:02
摘要

在台湾台南市,近年存有眷村约11个,多是陆军眷村,绝大部分集中在永康区一带。其中,精忠三村是眷改工程启动前台湾最大规模的眷村,是宋美龄发动民间捐款兴建并命名的,共有1300户,村民籍贯遍布大陆各省...

其实,拆迁,无论是在海峡这边,还是海峡那边,都是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沉沉的社会发展脚步。对于怀旧的、重家园的许多中国人来说,除旧迎新的过程也是一种撕裂的疼。

台南陆军眷村:

当年撤退到台湾的陆军人数庞大,军纪严格,待遇较低,常被人戏称为“大头兵”。

眷村里的丈夫长年以军为家,驻地多在金马前线或花东地区,又时常调动。

凡日常重负均落到女眷——本省妈妈们的身上。各种生活琐碎难题及挑战,都要她们独自面对。造就出眷村女性刻苦耐劳、坚毅卓绝的生活观。

当年眷村内管理异常严格,几乎与外隔绝。这也培养了村民之间守望相助、相互扶持的美德。

50年前划分新眷舍,50年后搬离旧眷村,重新划分新居所……当年那一幕恍惚再次上演,而演员们已老,世界也不再是那个世界。或许,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将如大江大海,渐渐被时光抛在脑后——

台南精忠新城的老妈妈们还喜欢聚在一起聊天。路过的年轻人如果不向她们问好打招呼,会被骂的。

台南精忠新城的老妈妈们还喜欢聚在一起聊天。路过的年轻人如果不向她们问好打招呼,会被骂的。

老眷村被推平,新楼宇建起来。

老眷村被推平,新楼宇建起来。

在台湾台南市,近年存有眷村约11个,多是陆军眷村,绝大部分集中在永康区一带。其中,精忠三村是眷改工程启动前台湾最大规模的眷村,是宋美龄发动民间捐款兴建并命名的,共有1300户,村民籍贯遍布大陆各省份。

永康区成功里里长金冠宏,是典型的眷村二代。中华路58巷70号一楼,便是他的办公室。

记者找到58巷,这里已经高楼林立,设施齐备,完全是一个现代化都市小区的模样。它就是新建的“精忠新城”——眷村的原址“精忠二村”就是它周边杂草渐生之地。

不愿意家园被拆的眷民,在自家的门上涂上了刺目的“不拆”。

不愿意家园被拆的眷民,在自家的门上涂上了刺目的“不拆”。

台南市部分不愿意家园被拆的眷民,在自家的门上涂上了刺目的“不拆”。

台南市部分不愿意家园被拆的眷民,在自家的门上涂上了刺目的“不拆”。

拆和搬,冷冷地摆到了所有眷村人的面前。

拆和搬,冷冷地摆到了所有眷村人的面前。

而在稍远处同样杂草丛生的空地上,记者惊讶地发现,还有许多异常破烂的眷舍突兀地立着,残破的门边墙上写着刺眼的“不拆!”

接下来几天的深入走访,眷村里老伯伯们的摇头,婆婆妈妈们的叹气,还有眷村二代淡淡内敛的动情,让记者感受到一种无言的不舍和心痛。

“大头兵”的村像整齐划一的军营

台南是陆军眷村集中地。

台南是陆军眷村集中地。

这里,曾是台湾重要的军事单位——陆军炮校旧四分子校区,许多眷村就建在炮校周边。1964年建成的精忠二村居民是以将校军官家眷为主,精忠三村则是给士官和士兵家眷居住的……慢慢寻访过去,记者还能找到精忠九村、影视三村、慈光九村等等门户。

旧时的陆军,在台湾军人间被戏称为“大头兵”、“乞丐兵”——津贴少、伙食差,还要在烈日暴雨中出操站岗。而他们的纪律则是异常的鲜明严谨,他们的村落建设更像整齐划一的军营。

眷村的老人对记者说,当年60万军队入台湾,八成以上是他们陆军。要已婚,要现役,还有年资、特殊军种、技术等限制,只有其中六分之一即10万军人住进了四处募款建成的眷村房。他们自称是幸运的,其余的大头兵只能在眷村周围买房、租房,或者自己搞违建。

杂草丛中,记者找到半拆除状态的眷舍,这小小的空间就曾是一户人家的栖身之地。

杂草丛中,记者找到半拆除状态的眷舍,这小小的空间就曾是一户人家的栖身之地。

村里居民几乎与外界隔绝

金冠宏里长向记者介绍,当年陆军的眷村,实行的是严格封闭的集中管理、政治宣导、相互监督的机制。家中的男人多在前线守备轮防,军方不希望眷属们接触太多村外人,怕“匪谍渗透”策反。于是,村里的男人有自治会,女人则有妇女工作队,进出村子的每个人都需要有章印有照片的“陆军眷舍居住凭证”。家家户户的人名号码,也都详细地列在名册墙上……作为成功里里长的金冠宏,在拆村之初,把这些文物证据抢救式地私下保留了下来。

陆军的眷村,实行的是严格封闭的集中管理,村里的男人有自治会,女人则有妇女工作队,

陆军的眷村,实行的是严格封闭的集中管理,村里的男人有自治会,女人则有妇女工作队,

眷村有自治会,有里长,有邻长……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的监督管理。

眷村有自治会,有里长,有邻长……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的监督管理。

邻里间的相互守望。

邻里间的相互守望。

此地陆军的眷户是在公有土地上建设的简单联排房舍,柳安木柱盖水泥黑瓦,户型按军阶分为甲、乙、丙、丁几种,多为6-12坪(一坪为3.3平方米)。记者看到半拆除状态的眷舍,都是火砖半墙加薄薄的竹片土墙。老伯伯们说,“两口子吵架邻居都听得到,没有隔音”,当然更不敢随便“乱讲话”

伯伯们还说,原来眷村有宪兵固定巡逻,治安非常好,没听说过有偷窃的事情……他们感叹新小区现在的治安大不如前了。

陆军眷村与外界隔绝,当时提倡妈妈们的家庭副业就是“毛线绣花”,这个宣传口号也印在统一定制的餐具上。

陆军眷村与外界隔绝,当时提倡妈妈们的家庭副业就是“毛线绣花”,这个宣传口号也印在统一定制的餐具上。

眷村的周围有为阿兵哥建的兵仔市场,也有社康农民医院,可是,村子的大多数人几乎与外隔绝,与当地人语言也不通。金里长向记者解释说,当时不让村民与外界有各种往来,并称“不合法从事商业行为的,抓到要被赶出眷村”。那时陆军军人的薪资非常低,食物实行配给制,家庭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生活困苦。

后来,妇女工作队把眷村的贫苦情况反映到了宋美龄那里。宋美龄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引进毛线绣花,让各村组织家庭妇女缝纫做女红,再通过每个村专门设的对外窗口,把产品卖出去。据称,那时婆婆、妈妈们绣花赚到的钱是家中男人津贴的三倍。

“精忠二村”眷村原址已经变成杂草渐生之地。

“精忠二村”眷村原址已经变成杂草渐生之地。

精忠二村改建的精忠新城高楼林立,设施齐备,完全是一个现代化都市小区的模样。

精忠二村改建的精忠新城高楼林立,设施齐备,完全是一个现代化都市小区的模样。

被拆掉的感情,还有心中的竹篱笆

2008年起,台南的眷村就面临着都市改造计划。拆和搬,冷冷地摆到了所有眷村人的面前。

50年前划分新眷舍,50年后搬离旧眷村,重新划分新居所……当年那一幕恍惚再次上演,而演员们已老,世界也不再是那个世界。

金冠宏里长描述说,当时村民中那种涌动的情绪是莫名的:拆还是不拆?失去住所的恐惧……老眷舍有的是当地政府的地产,有的是军方财产,村民们其实只有居住权。

他举例说,原来你家住8坪的小屋,现在抽签换算到30坪的“国宅”新公寓,还要加上须自购的4坪面积……合起来需要300多万元钱。除去补偿款,自己要补交100多万台币的现金。许多村民后来发现,不要“国宅”只领补偿金的,可以得到200多万元台币---拿这钱到市场上买房,选择余地更大,他们感觉受了欺骗。

记者在台南眷村采访间,不断听到一些村民情绪激动地比较称,台湾北部大都市的眷民得到了更好的搬迁补偿;还有一些贫穷的村民无奈地说,根本拿不出搬迁要补交的那部分现金……于是,他们自家的门上被涂上了刺目的“不拆”。

一些贫穷的村民无奈地说,根本拿不出搬迁新房要补交的那部分现金1

一些贫穷的村民无奈地说,根本拿不出搬迁新房要补交的那部分现金

“又能怎么样呢?”金冠宏里长带着记者走过这些“钉子户”,摇摇头说,“写了不拆,就能保护你的家园吗?有的遭遇了强拆,有的遭遇了人为纵火,有的房门被丢埋了无数的垃圾。有的是军方理都不想理的钉子户,你不愿意被拆,那就拖着比耐性,看谁更受得了。”

记者看到,老眷村还是在一点点被拆掉——被拆掉的有低矮的房舍、狭窄的巷道,被拆掉的有矛盾而自尊的感情,还有那心中的竹篱笆。或许,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将如大江大海,渐渐被时光抛在脑后。

旧眷村被拆掉,空地被围了起来。

旧眷村被拆掉,空地被围了起来。

门上锁了不串门了,还是眷村吗?

在“精忠新城”全新的空阔的楼宇间行走,记者很难感觉出这是原来的老眷村。因为老人已经不多见了。

“感情不再了,门上锁了,以前找人都是直接开门进别人家,现在自己住的是哪层都不记得。更不好意思去别人家串门,原来几十年相伴的手足同袍可能一个星期才碰一两次面。真是蛮伤心的。” 金冠宏里长带着记者看望了几个白发苍苍、行动退化的老兵,有的老人只能坐上轮椅,有的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度过。

慈光九村,据称也要在几个月后搬迁了。有几个老伯伯坐在一起聊天,他们不愿意说拆迁的事。

慈光九村,几个老伯伯坐在一起聊过去的时光,他们不愿意提拆迁的事。

他说,“一些热心的老妈妈们还跑来跑去,许多老伯伯干脆不再出新家的门,身体不行了,记忆也不行了——出电梯门一看都一样,哪个是自己家啊;还有的老人进电梯忘记按楼层,直等到别人来开门;老眷村家家都不锁门闭户……于是,有的老人常常忘带新家钥匙,把自己锁在门外不知怎么办;老眷村大家都是去公共厕所……所以,许多老人现在还不习惯在新楼的家里方便,一定要外出找公厕。”

记者偶遇到几个老人独自坐在小区里,没有老朋友的嘘寒问暖,身影很是孤独。金冠宏里长说,“情绪不好,就引起身体上的各种疾病,在眷村拆搬前后,我们村里连续‘走了’好几个老人”。

新楼区没有老朋友的嘘寒问暖,老伯伯的身影很是孤独。1

新楼区没有老朋友的嘘寒问暖,老伯伯的身影很是孤独。

新门牌、旧门牌

新门牌、旧门牌

附近的慈光九村,据称也要在几个月后搬迁了。有几个老伯伯坐在一起聊天,他们听到记者的声音,马上围过来兴奋地问:“是大陆来的吧?是北方的吧?我是山东的,他是陕西的……”记者说听到这里要拆迁了,过来看看。有老伯伯马上说:“谁说的?早着呢!”他们显然不太愿意面对这件事。

金冠宏里长带着记者在几个新旧眷村间穿行,和遇到的伯伯妈妈们打着招呼,突然有个老妈妈对我们不满地嚷着什么。金里长笑着道歉后,向记者解释,老妈妈可能没听见我们问好——比邻而居的眷村里有个习惯:大家相互见面不管熟不熟,甚至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打招呼。尤其是年轻人遇见长辈,不打招呼是会被骂的。

编辑 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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