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酌集》| 时间中的辨认

孙小宁
2020-11-28 12:11
摘要

在止庵这里,阅读自觉几等于生命的自觉,他依此选书读书,在这本《沽酌集》里俨然成型

《沽酌集》共有三个序,年代标记分别是:2019、2009、2001。对1959年生人的止庵来讲,它们分别或者大约数地对应着作者生命中的几个整年,以十年一跨度做着递进。我之被激起的兴味,在于里面反复提示的时间。

《沽酌集》 止庵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年10月版

人对时间的感悟会因阅读而起。书中那些有关年龄的说法,在我心里也形成了属于我的时间对照表。也就是,止庵的某个时间节点,我是个什么阅读状态。他的哪些思考,是今天的我才真正得以共鸣,并将它们从文字中辨认出来。坦率说,我也是因这些得以辨认,浮空抓住了文字之上、之后的那个属于作者的声音。声入耳际,便好像有了引领,之后的阅读便轻捷多了,并且真就是他的另一书名所示:如面谈了。

止庵一向推重周氏兄弟,但他的这个声音在我听来,近周作人的成份多一些。平白中藏着深,不高声不激愤,节奏上多少还有些夫子自道的明快。这样的声音,难道,以前读他的书时,就没辨出来过吗?没在我读他的《惜别》中浮出来吗?有,但还是不同。以某种写作题材论来讲,《惜别》毕竟有一个主体凝聚,声音再复调,也还服务于主体,趋同于一。而这本书里声部比较杂,层次也多。更重要的是,从时间刻度上说,它出现于《惜别》之前,某种程度可看做将人世惜别终写成止庵式的《惜别》的前提与积累。

而以我一贯的后知后觉以及年龄差异,真是要在此刻才能拎出那个声音来做我现时的对应。所以说,这本书来得不早不晚,恰恰好。

先拣那些表明阅读主张的篇什来谈。历代读书人,大抵都有自己的阅读主张,人各有志,无所谓高下对错。但止庵所表明的阅读主张,让我隐然能看到后面的生命自觉,什么可读并且深读,什么根本不必读。以什么方法读,又不能以什么方式读。都是在这个前提下观照、选择、自律,中间是一条明晰的生命理路。这比那种动不动就以藏书几吨、读书破万来傲娇的阅读主张,显然要有启发意义得多。起码,这里阅读与生命达成之间,是有方向的——将“我”从“我们”中摘出来,此为一。这是在做自我的寻找与定位。这在任何时代任何生命阶段候都不过时,且要随时做些校准。且不说时代潮流裹挟下有多少盲动,就是看似一心向善的人群中,要始终葆有佛家所说的那种“不思善,不思恶”的清醒,也还是要悲智双运才能达成。做不到,就还不是那个能看清眼横鼻直、不为人瞒的“我”。对后者,我在今年诸多翻滚的大事热点中体会多多。而通过史实与叙述的考证勾连,找寻人的思想与行动之间的关联与沟壑,又是我感受深的第二点。我理解这是在探测人在历史与现实中辗转腾挪的可能性与有限。进而去预判——如果已经确立了一个想成为的自我,以历史中人为鉴,有哪些可以见出可能,又有多少属于陷阱。可以说,在止庵这里,阅读自觉几等于生命的自觉,他依此选书读书,在这本《沽酌集》里俨然成型。

别人的观点、理念,乃至艺术实践,能共鸣的当然好,不能共鸣,窥到某个理路,也至少多了一个理解别人的入口。世间那些留下谜一般作品的大师巨匠,我近年来也是尝试从这个层面去接近。

比如“真实”这个概念。书中有一篇说到马尔罗作品中的“真实”。作者引马尔罗原话:“文学中还有一个领域,批评界还没有把这个领域分离出来,因为批评家将这个领域与回忆录混为一谈,这就是叙述其作者所做的事情的书。不,是感觉到的事情。因为回忆录往往是人的感情的再现。思想是另一种真实。”作者进一步说:“马尔罗并不关心这个世界什么样子,他关心这个世界本质如何:在他看来,世界的本质是思想。他虽然是历史中的一个身体力行者,最终却是以心灵和想象去触及历史的。所以在他笔下,历史不是记忆,是呈现。这也可以说是创造。”

“识得时间之奥秘的人,乃是大悟的人。”禅者的说法中,常常蕴含着这样的禅机。止庵读庄子也读禅书,并且喜欢禅宗的思维方法,我也就无所顾忌地往我喜欢的那边去联想印证。当然,较之禅宗,他应该更喜欢庄子与孔子。有《樗下读庄》一书,他对庄子的喜爱众人皆知,但没想到字里行间,他又是把庄子与孔子并举,作为人生至爱来奉纳。对后者的喜爱稍稍出我预想,但转念一想,他把孔子思想界定成两个人之间的事。阅读,说来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作者与读者如面谈,总还面前立着个对象。此外,人无法不被现实所限,像今年,一个疫情就关山阻隔,谁又能逍遥到哪里去。但这又都不能算为损失。入尘世之中,品生命诸多滋味,所以才能为朱安的那一句“我也是鲁迅遗物”说一句恳切的话语。也所以会把石川啄木之“一握砂”,推介到读者眼前。

见习编辑 连博

(作者:孙小宁)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