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发

震后高铁瘫痪 ，抢到一张台铁站票

2月2日晚10点19分，台湾东北部海域发生6.8级地震，宜兰县震感3级。我在台北无感。

2月6日凌晨3点57分，台湾高雄美浓地区发生6.7级地震。后来在台南遇到的一位司机说，他被从床上直接震到了床下。据说连福建广东地区都有明显震感。

好吧，我的睡眠质量得有多好，硬是没震醒。事实上，我是被大陆亲友急切问候的短信和微信吵醒的。

我一边回复他们台北很安全，一边收拾简单的行李。前方的消息是台南多处房屋坍塌，已有人员伤亡。在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时候，我没有时间去向他们解释，我正要向他们所说的最不安全的地方进发。

越先进的往往越脆弱，高铁台中以南路段瘫痪，反倒是看似落伍了的台铁依旧皮实的照常运营。

台湾高铁最先给出的通知是，上午11点恢复通知。这时间明显不靠谱，果然很快就改成了下午17点。到了晚上，留守台北的陆媒同事传来消息，时间再次被推迟到了第二天午后12点。

有性急的同事坐高铁到台中站，被困，只得转而租车前往。我排队抢到了一张台铁往台南的站票，缓慢而坚定地载着我出发。

便利店匆匆买了一个饭卷，意头很好，可惜不顶饱，火车咣当了没一会，就饿了。

由于高铁停运，部分人选择了其他交通工具或者取消行程，部分人则被分流到了台铁。这车厢真是堪比大陆的春运盛况。

区别在于，人虽多，但很安静，也并不烦躁。除了偶有人接到电话，解释几句自己不在震区，很安全。

看到同事发来的台中站人潮，已经很庆幸能挤上火车。

| 两个世界

台南城区平静，大楼倒塌现场却是另一个世界

一出车站，就能听见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但这或许是唯一标志着这座城市刚刚经受过地震的特殊之处。进入城区，你会发现这里的生活秩序并没有被打乱，街上的行人神色平静，对，就是平静。按一个电器铺老板的话说，经历过当年的九二一大地震，这个真的只是小事件。

这时前方传来的消息经过汇总后已逐渐清晰，受灾最重的台南各区都有房屋倒塌，但数量不多，灾情不重。所有的焦点都被放在了永大路二段维冠金龙大楼，这座17层的大楼完全倒塌，据官方数据，这栋大楼约有住户96户，313人。

台南警方在距离倒塌现场500米的地方设置了警戒线，紧挨着警戒线的便利店和五金店都照常开门营业。然而进了这道警戒线，就是两个世界。

一路进去先是看到几十台大型机械，然后是来自各个分局的搜救队员，我所在的一个救援方向大约就有近500名人员。现场有大量的粉尘，并且可以闻到切割时刺鼻的焦味。

据官方最初通报，军队派出了816名士兵。

这些大兵组成的人墙，虽然没有笑容，但态度也都温和。

| 营救

现场没有欢呼没有哭泣，不需要情绪，只需要不停营救

只有到了救援现场，才会知道相比毁灭，营救一条生命是何等的艰辛。这是我记录的一个全过程：

16:16，从废墟出来的救援人员大喊担架就位，医生准备。

16:30，要求手持电锯支援。

16:49，急救包被送了进去。

17点整，一位23岁的男性终于被抬了出来。

而据现场指挥讲，他们在早晨就发现了这处压住了三个人，用了半天时间才全部救出来。

有人获救，有人离开。当救援人员用毛毯蒙住头将人抬出来时，大家就明白了。医生尽人事的上前进行了最后的抢救，很快就宣告了正式死亡。

没有什么煽情的哭泣，看到这栋大楼的惨状，这几乎是必然要接受的现实。

同样，人被救出时，也没有什么煽情的欢呼。现场的气氛更像是机械化作业，不需要情绪，只需要反复而高效地去做好同一件事情。

离别的哭泣与重逢的喜悦，是留给外围的家属等候区。

这样的一张破纸皮，此时，此刻，就是生死簿。

| 人祸

大楼早被定为危楼，钢筋水泥的柱子里居然有油桶

在来的路上，一直在奇怪，6.7级地震一般带来的破坏并不会过于巨大。而且为什么只有一处建筑有严重灾情。

事实上，这次在现场的感受，台南与其说是地震灾区，不如说是围绕着一处高楼塌方事故。

发达的台湾媒体第一时间挖掘了很多猛料，譬如出事的维冠金龙大厦此前已被定性为危楼，建筑商公司17年前就已解散，住户恐索赔无门。

然后在现场，我们拍到了这样的图片，钢筋水泥的柱子里居然有油桶！

台湾政府相关部门负责人也表态，在救援之后将第一时间进行责任调查，如果这种用了油桶的柱子不是装饰柱而是房屋主柱，将追责到底。

如果建筑商偷工减料属实，那么这场灾情的定性不应当是天灾，而是人祸！

| 生死之间

废墟之下还埋着上百人……

地震之后是严寒，小年夜的寒风吹得人手脚冰凉。只好到旁边的慈善基金会领了一碗米线和一杯姜茶，这还是一天吃到的第一口热食。

出门时热心的大姐又塞给我一个凤梨酥，一看居然是微热山丘的，不得不感慨这救济质量真高。

大约6点半的时候，一个9岁的小女孩被救了出来，让在寒风中苦苦忙碌和等待的人们总算感到了一丝暖意。

然而光我守着的一个救援通道，一下午就抬出了4个人，3生1死。加上分散在其他方向的同事，粗略一统计，数据已超过了台南市政府最初所说的8人失联。

晚上，台南市政府通报的失联人数猛增至上百人，原因是此前大楼里的租户没有统计。这个数据让大家崩溃，当我们以为救援已经接近尾声，却没人能说清漆黑的夜晚，废墟之下是否还埋着上百人。凌晨0点50，一位依旧坚守的同事传回消息，现场又救出一人……

| 尾声

家国何处不入梦，遥祝平安

这其实是一篇没有任何中心思想的流水账，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主题思想，大抵是午夜看到上百条未曾回复，亲友们问询叮嘱我安全的信息。这让我觉得应该把我这一天做了什么，看到什么，都告诉这些关心着我的人。

所以，有了这些文字。

台湾文化部门的政务次长陈永丰向我推荐过《家国何处不入梦》，这是一对两岸友人之间的书信集。

书还未来得及拜读，然而此时，我于台南，思及远方那些挂念着我及我挂念着的人们，却觉得这句话太切帖不过。

家国何处不入梦，我平安，亦遥祝你们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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