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特专稿 | 拜登就职：仪式感背后的政治宣告

北京时间2021年1月21日凌晨，民主党人、前副总统小约瑟夫·拜登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国会大厦前完成宣誓，正式成为第46任美国总统。拜登的这一次就职典礼，由于美国持续肆虐的新冠疫情，和前不久发生的特朗普支持者冲击国会大厦事件，而不得不在安保上从严，在程序上从简。不再有国家广场上围观民众的热烈氛围，也不再有宣誓就任后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步行接受民众祝贺的近距离互动，拜登及其团队依然想要通过这样一次特殊背景下的就职典礼，向全美民众做一次宏大的政治宣告。

参与者：对多元价值的宣告

这一次从简的就职典礼，以及各类相关活动中的参与人士安排，处处都体现着拜登政府希望展现给全美民众的重要价值——美国依然是多元共存的繁荣社会。从简的仪式中依然尽可能地包含了更多的族裔、文化、性别元素，通过这些元素的展现，拜登政府向民众讲述的依然是一个过往曾被塑造为典范的美国故事：多族裔与文化并存，且充满向上的机遇。

在与宣誓典礼核心环节相关的八位参与人士中，六位皆为女性，国歌的演唱者、美国著名歌手Lady Gaga，或是诗歌朗诵者、来自加州洛杉矶的非裔年轻女诗人阿曼达·戈曼（Amanda Gorman），又或是负责音乐表演的拉丁流行乐天后詹妮弗·洛佩兹（Jennifer Lopez），每一位参与者背后都代表了女性角色为社会带来的不同力量，一如拜登内阁中提名超过三成的成员皆为女性，是历届政府以来比例最高。而彰显女性在美国社会参与最显著的一刻，莫过于副总统哈里斯宣誓的瞬间，哈里斯本身是首位女性副总统，又是首次代表非裔、印度裔等少数族裔身份进入美国政治舞台的女性，而带领她进行宣誓的则是最高法院女性法官索托马约（Sonia Sotomayor），最高法院的首位西裔法官。两位代表美国政治史“首次”的人物，此刻见证了新历史的书写，而戈曼在她的诗歌中对一位非裔女孩梦想成为总统的比喻，又完美地映照了历史的特殊一刻。女性的力量正是拜登政府希望宣告的第一大多元价值。

少数族裔的参与是这场就职典礼的又一大重要元素。就职典礼核心环节中，由非裔女性消防员霍尔（Andrea Hall）带领在场来宾向美国国旗进行效忠宣誓，这一充满崇高政治意味的正式环节，加入了多族裔共同组成国家的意义。而洛佩兹演唱来自上世纪四十年代的经典爱国歌曲《这是你的土地》（This Land Is Your Land），将一首表达对国家情感的歌曲，以她的族裔文化背景再加新的演绎，也具有相似的意味。而在副总统哈里斯出场前，先行一步到达预定位置的新任命参议院代理副警卫官尤金·古德曼（Eugene Goodman）受到了在场观众的欢迎，这位非裔国会警官在1月6日国会大厦冲击事件中，抵挡住了示威者的袭击，如今被特别指派为哈里斯当天的护卫人员，少数族裔英勇维护国家制度的叙事则为典礼的含义再添一层。这也正是拜登政府希望宣告的第二大多元价值。

而这场典礼的第三大多元价值是以全民为本，呼应林肯时代的“民享”（for the people）价值，这一点隐藏在典礼设计的各处细节中。由于新冠疫情以及戒备极其森严的安保，本届就职典礼不再有庞大的观礼民众参与，典礼主办方以近20万面布置在国家广场的旗帜代表无法出席典礼的普通民众，这一巨大的“旗阵”中还包括了全美50州和所有属地的旗帜，进一步象征了全美都有代表以某种形式来到了华盛顿现场。同时，就职典礼正式环节过后，取代新总统在宾夕法尼亚大道漫步接受祝贺的，则是“全美大巡游”（Parade Across America）网上直播活动，来自包括华裔、土著、非裔等多个族裔背景的，以及包括运动员、军人、学生等多种团体的代表，在线上向全美观众进行表演，类似的活动早在去年年中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时就已有过，而如今在总统就职时再现，则是对全民价值的再次重申。

演说：对团结的宣告

相较于典礼以及各项活动元素丰富的设计与考量，拜登本人宣誓后所发表的就职演说，目标则相对简单清晰得多，他的演说紧紧围绕“团结”这一关键词展开，向美国民众呼吁捍卫民主、尊重多元差异从而实现国家团结的目标。

拜登一方面从正面的方向宣告了团结的必要性。他简要回顾了美国历史上曾经历过的艰难险阻与数次考验，提醒美国民众只有团结，才能实现国家进步。演说以一种强烈的口吻呼吁民众跨越政治分歧重新思考美国的未来道路，以正面的态度向外界宣告美国可以走向更好的未来，并承诺将成为所有美国人的总统。同时，拜登也以较为正面的姿态叙述了美国民主的坚韧性，并宣称宣誓就任的这一刻，正是民主胜利的一刻。

而另一方面，拜登也从负面方向宣告了没有团结的危险性。演说提到了就职典礼两周前的国会大厦冲击事件，承认了当前所面对的种种困难，包括持续肆虐的新冠疫情，低迷的经济和就业状况，严重的政治撕裂等等。演说提到当下可能将是美国面对疫情最为困难的时刻，呼吁民众尽快终止这一场“不公不礼的战争”（uncivil war），防止内部分歧撕裂整个国家。反面方向的叙述，体现的则是当前需要尽快投入行动的紧迫感。

不过，拜登演说对于团结的宣告却在很大程度上处于一种克制和谨慎的状态。在他的演说中，“真理”（truth）一词是叙述当前美国政治分裂的一大关键，但随着演讲用更长的篇幅进行对宏大价值的呼应，“真理”一词并没有再被刻意提及，仅仅轻描淡写地呼吁民众应当负起自身的责任来“捍卫真相，击碎谣言”。由此看出这种对团结的宣告，很大程度上是打了一张政治上的安全牌，尽可能对广大民众进行安抚，特别避免刺激没有在选举中支持拜登与民主党的另一部分选民。这种克制和谨慎背后，体现的正是当前美国社会对团结共识的缺乏。

此外，演说的谨慎还在于，并没有就解决当前美国社会种种问题提出任何指示性的宣告。对内拜登仅仅选择了对团结进行反复强调，而并没有就如何团结美国进行发掘；对外，拜登再演说中宣称美国经历危机，已经受到了考验，变得更为强大，也将重新领导世界，同样并没有就美国如何重回世界领导做出方向预告。因此，演说对于团结价值的核心关切，并不是一种明确的政策宣示，而仅仅是一种最安全的，却也缺乏足够力度和感召的政治宣告。

就在拜登宣誓就职的这一日，美国的新冠疫情死亡人数突破40万，且已经超越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阵亡的人数，同时，特朗普的下台并没有预示着其代表的政治势力就此远离华府不再重返，美国依然深陷危机之中。因此，仪式感背后丰富的政治宣告，或许能在短期内为民众提供有限的慰藉，带来部分积极的希望，却并不能真正带领美国走出当前的困境，要将多元价值与团结价值真正变成美国社会现实的一部分，拜登政府未来仍将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本文作者

朱信荣 海国图智研究院研究员

陈定定 海国图智研究院院长、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编辑 黄泽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