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兵 /文

年近八旬的四爷爷,满嘴漏风,在电话里喘着气问我:“什么时候回老家吃柿子呀?”
秋天稻谷呈现出金灿灿的色泽,此时的柿子也开始由青变黄。四爷爷总说:“只有这棵柿子树,能让我看到丰收的金黄。”
起初,枝头的柿子千疮百孔,那是鸟儿们啄食留下的痕迹,就像小时候被冻烂肿胀的小手。但在柿子还未成熟时,从青到黄,它皮厚肉硬,鸟雀根本拿它没办法,想吃啄不动。只有当在柿子成熟后,从皮到肉才会变得软乎乎,甜糯爽口。
柿子树是我父亲栽下的。当年,因为四爷爷喜欢吃柿子,我也喜欢吃,所以父亲就从长湖镇上买了这棵柿子树苗,选了一处合适的田埂边种下,悉心照料,施肥、修枝、驱虫、松土一样不落。看着柿子树慢慢长高,树叶变得肥厚墨绿,父亲笑着说,等它挂果了,应该很不错。
柿子树每年都自顾自地开花结果。家里也曾有过全家欢乐的时光,可惜后来父母陆续离世。如今,只有四爷爷独自留守在村庄老宅,也只有他能尝到这自然熟透的甜甜的柿子。父亲离世时,曾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兄弟三个,要像对待自己亲爷爷一样对待四爷爷。长大后我才知道,四爷爷是爷爷收留的孤儿,仅比我父亲年长六岁。他一生素食,未娶,在我们当地俗称为“斋公”。少年时,我好奇地问父亲,为什么不叫他大伯?父亲鼓着眼睛瞪我,一字一顿地说:“叫四——爷——爷!”长大后,我来深圳发展,站稳了脚跟,接四爷爷跟我父母一起来深圳生活,四爷爷却婉拒了。他说自己素食,过来会给我们添麻烦。平日他也极少走亲访友,即便走动也尽量当日赶回。
四爷爷说他老了,干不动了。以往,他都会在柿子还是青色时就采摘一部分下来,要么用盐水泡几天,做成酸甜口的脆皮柿子;要么摆在太阳下晒,底下垫上稻草。经过二十多天的日照,柿子就会变黄、变红、变软,由酸涩变得甜蜜。没几颗牙的四爷爷和我一样喜欢吃柿子,他戏称这是“加糖的稀饭”。
想当年,我驱车千里回去和四爷爷一道,用竹竿将低垂的柿子树枝顶起来,不让满枝头的柿子压断了枝桠。朝天的柿子青黄两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柿子树下显得开阔起来,四爷爷兴致勃勃地表示,明年春,他要把这树底下的小苗移栽两株,等他百年过世了,我们回来依然还有柿子吃。我和四爷爷并排而坐,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天际飞过,落在柿子树上,旁若无人地啄食柿子,像个饥饿的孩子终于回到家,吃上母亲做的饭菜。
(作者系作家、创业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