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蔬记 | 人文天地·南海潮

小夏
07-02 07:58
收录于专题:特区报·副刊

深圳特区报

深圳市委机关报,改革开放的窗口

摘要

晨光刚染亮窗棂,檐角的麻雀便衔来第一串啼鸣。推开篱笆小门,菜畦里的露水正顺着黄瓜的藤蔓簌簌滚落,顶在瓜尖的鹅黄花苞还沾着夜色的凉意,像一盏未点亮的灯笼——这是我假期回到老家的第一个清晨,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清爽明亮。

这片巴掌大的菜园是母亲的“疆土”。夏日的蔬果总带着一股子倔劲,仿佛昨夜还怯生生蜷在叶下,今朝已能迎着日头舒展腰肢。母亲在弯腰摘辣椒,她总说辣椒是“急性子”,春末栽下的苗,入夏便结得密密匝匝,青的翠如玉簪,红的艳似胭脂,漂亮的样子实在难以和“辣”字连在一起。西红柿倒矜持些,绿纱裙下藏着圆润的脸庞,非得等日头晒透了,才肯羞答答地露出红晕。母亲摘下一颗,随意在衣襟上擦了擦递给我,我咬破薄皮,酸甜的汁水瞬间漫过舌尖,味道和我在超市买的完全不同。

集市的果蔬气氛最是沸腾。竹筐叠着竹筐,丝瓜垂着碧玉簪子,豇豆打着俏皮的卷,冬瓜腆着肚皮在阴凉处打盹。卖菜阿婆称豆角时顺手抓一把嫩葱塞给熟客:“回去吃吧,甜得很哩!”转角的老伯守着半车西瓜,刀锋刚划开翠衣,咔嚓一声脆响,红瓤黑籽的剖面淌着蜜,便引得路人驻足。

晌午的厨房是另一种江湖,也是我最期待的时刻。铁锅烧得青烟袅袅,蒜瓣在热油里炸成金花,手撕包菜跳进去便腾起一团锅气。母亲爱做丝瓜毛豆,白玉般的瓜片裹着翡翠豆粒,添两勺高汤焖煮,盛进粗瓷碗里竟像幅水墨小品。若是贪凉,井水里浸过的黄瓜最是爽利,刀背拍裂后拌上蒜泥香醋,淋一勺现炸的花椒油,翡翠碎玉盛在蓝边碗中,佐一碗晾凉的绿豆粥,连窗外的蝉都歇了嗓——它们约莫也在嫉妒这口清凉,暗暗地咽着口水。

窗台的玻璃罐里腌着嫩藕与紫苏,梅子酒泛着琥珀般的光泽。咬开糖渍番茄的刹那,爆浆的甜裹着籽粒的咯吱声,让人想起儿时偷摘青枣的午后——那时的酸涩竟也成了回甘。母亲把吃不完的豇豆焯水晒干,扎成小捆收进陶瓮,仿佛把一整个夏天的阳光都封存起来,留待冬日煨腊肉时再慢慢反刍。

暮色四合时,菜园暗下来,萤火虫在豆架间明明灭灭,晚风捎来母亲浇水的响动。她常说种菜是“和土地说悄悄话”,茄子要勤打叉,黄瓜需晨昏各浇一遍,韭菜割一茬泼一担粪水,隔日又窜得老高。这些朴素的道理,和竹竿上晾着的干豆角一样,经时光晒透了,便成了生活的盐。

夏蔬的可爱,大约在于它们从不肯端架子。黄瓜可以顶着黄花上宴席,也能蹲在灶台边陪农妇啃馍;西红柿既能与鸡蛋翻炒出烟火气,亦可独自盛在白瓷盘里自成风景。这些沾着泥土的鲜活,比任何精致的馈赠都更懂得抚慰人心。当我们在餐桌上咬开一枚汁水丰盈的甜瓜,或舀起一勺浮着翠色菜叶的浓汤时,咀嚼的又何止是蔬果?分明是雨水吻过叶脉的悸动,是露珠坠入晨光的清响,是土地在四季轮回中写给人间的情书。

编辑 王雯 审读 李璐 二审 桂桐 三审 甘霖

(作者: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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