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文艺 | 羞涩的人不应被轻漫

宝安湾
06-20 09:16
摘要

林苒/文

“羞涩的人不应被轻漫。”我是被这句话吸引着看完《云落》这本书的。

作者张楚以四十万字的笔墨,为当代中国文学地图勾勒出一个名为“云落”的精神坐标。当万樱骑着自行车穿过街巷,在保姆、推拿师、旅馆服务员的多重身份间辗转时,一个凝结着泥土腥腐与人性微光的“宇宙”,正于文字深处悄然苏醒。

我曾试图和女儿复述整个故事,发现复述的过程很困难。因为这并不只是一个故事,是展现县城这一个界于城市与乡村之间,当代中国社会肌理的“认识装置”:云落离渤海湾“不过百八十里”,却始终保持着自成一体的呼吸节奏——它比乡村快半拍,比都市慢半拍,恰似时代的微调器,精准记录着现代化浪潮的振幅。

这很容易让我这个在小县城里长大的读者,找到阅读归属感。

小说对地方性知识的铺陈几近虔诚:青蚕佐青辣椒碎末、野兔的猎取与料理、虾皮萝卜馅蒸饺、玉米秃萝卜顶疙瘩——这些风味密码是地域身份的认证。书籍呈现出了县城特质:每种鸟、每朵花,甚至每个细小事物都有名字。蒋明芳的理发店、来素芸的窗帘店、常献凯的驴肉馆如星罗棋布,共同织就县城肌理。这种全景式书写,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一座县城的精神生态悄然显现。

周日那天,我和女儿在茶馆,用五个小时把剩余的章节阅读完。我呆呆地坐着,微微地喘着气。女儿很讶异,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与她讨论。而她正阅读着的《中世纪的身体》,反而产生了很多共鸣——这是我俩的阅读习惯,当阅读到有知识盲区或者感兴趣的信息时,会彼此分享。然而今天,我一声不吭,全身紧绷,在默默中读完了这本富有张力的书籍。

她戏谑地问:“你遇到了什么?”满含笑意的眼里带着小小的期待。

我歪着头,想了几秒,说:“羞涩的人不应被轻漫。”她大为惊叹。

是的。羞涩的人,不应该被轻漫。

羞涩的人,往往会有一个笨拙的外壳,他们带着这个质朴的灵魂在现实生活中进行着无声的抗争。而万樱,她肥胖、鸭蹼手、不善言辞,是校园欺凌的对象,这种生理的“不协调”让她产生社交的“边缘感”,是她与外界隔阂的起点。成年后的她始终处于社会底层,习惯以沉默应对生活的不公。面对丈夫的冷暴力和植物人状态,她以机械化的照料维系婚姻外壳,不诉苦也不反抗。她的羞涩是生存策略——以低调避免冲突,以隐忍换取微小的生存空间。

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翻阅书籍,试图寻找这种羞涩的根源,寻找她的创伤记忆和她情感压抑的根源。

就这么,她从无声的承受者,蜕变为存在的刀锋,刺穿迷雾,直面真实世界的呼吸——万樱的每道刻痕都成了她亲手雕凿的印记。她依然是羞涩的,仍与常云泽建立肉体关系,试图在欲望与道德的夹缝中寻找自我价值;怀孕后面对常云泽的背叛、丈夫的离婚要求,她选择独自孕育生命,以沉默的坚持完成对男性权威的颠覆;打多份工养活自己和孩子,拒绝成为依附者。因此,植物人丈夫苏醒后执意离婚,她最终签字——这一看似顺从的行为,实则是她首次主动割裂枷锁,完成自我救赎。

小说的结尾凸显了羞涩的终极意义:万樱给狱中的罗小军写信,絮叨琐碎日常,“哪怕收不到回信,若隔些日子不念叨,就像少了什么”。这一行为将羞涩转化为一种静默的情感输出,成为她与世界的对话方式。

万樱的羞涩是小人物面对时代洪流的缩影。她的羞涩是伤痕的印记,也是尊严的铠甲;是压抑的枷锁,也是超越的羽翼。张楚通过这一形象,揭示了一种属于东方的生存哲学:以柔韧的沉默承载生命的雷霆万钧。

暮色中的云落县城,常献凯的驴肉馆飘出卤香,蒋明芳的理发店旋转灯箱映亮街道,万樱按摩店的招牌在远处明明灭灭——《云落》触及的正是张楚最核心的美学革命:在数字时代重建文学的凝视伦理,让被快进键删除的情感褶皱,在汉语的星空下获得永恒铭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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