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实验光明学校九(4)班 曾楚茵 指导老师:罗灼
晨曦初绽,院角传来“叮叮当当”的刻瓷声,像一串被时光打磨过的音符,在记忆的回廊里轻轻震颤。
爷爷年轻时喜欢刻瓷,他常坐在老槐树下的藤椅上,斑驳的城墙将树影筛成碎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灵活利落,刻刀在素白的瓷坯上游走,宛如蜻蜓点水。银白的须发被风拂动,衬得眼神里的光愈发清亮。
儿时最贪恋的,便是搬个小板凳坐在爷爷身边,他眯着眼雕琢缠枝莲纹的样子,像极了古籍里拓印的匠人图。我常偷偷学他握刀的手势,看釉粉簌簌落在靛蓝围裙上,渐渐堆成一层细雪。那些被爷爷摩挲得发亮的刻刀,在我眼里比任何玩具都神奇。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那场意外后,爷爷的手再也握不住刻刀。他常独自坐在藤椅上,望着墙角蒙尘的刻瓷工具出神,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灰。那天我看见他用颤抖的手指抚摸一只未完工的瓷瓶,瓶身上半朵牡丹还凝着未干的釉色,突然就红了眼眶。
“爷爷,我给您刻完这朵牡丹吧。”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腾起光亮:“好,好啊……”
当冰冷的刻刀第一次触到瓷面时,我的指尖止不住地发抖。爷爷教过的“轻落锤,慢运刀”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可手腕还是不听使唤。“嘶——”刻刀打滑,血珠顺着瓷面蜿蜒而下,在素白的坯体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快放下!”爷爷慌忙抓过我的手,他掌心的老茧蹭过伤口时,我忽然注意到他虎口处那道深褐色的疤痕——那是早年刻瓷时留下的。记忆里无数个晨昏,这双手握着刻刀,在坚硬的瓷面上开出了万千花影。鼻尖陡然酸涩,我望着他泛白的鬓角,忽然攥紧了刻刀:“爷爷,我要给您刻最艳的牡丹。”
接下来的日子,瓷屑在晨光里纷飞成雾。失败的瓷瓶堆了半墙角,有的崩了口,有的裂纹如蛛网。当又一只瓷瓶从手中滑落时,我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哽咽。爷爷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暖意:“刻瓷如琢心,心有定谱,刀自圆融。你看这瓷——”他指着一只素瓶,“要经得住千锤百炼,才能承住釉色的魂。”
我盯着那只瓷瓶良久,终于懂得了爷爷话里的深意。再执刀时,心境已全然不同。刻刀在瓷面上游走如飞,手腕起落间自有韵律,仿佛爷爷当年的手势透过时光附体而来。当第一朵饱满的牡丹在瓶身绽放时,晨光恰好掠过瓶口,将釉色里的金斑折射成细碎的星子。
爷爷捧着瓷瓶的手微微发颤,指腹摩挲着花瓣的纹路,像在触摸失而复得的岁月。瓶身上侧锋勾勒的玄青色牡丹,恰似蓬莱仙子的回眸一笑,既有含苞的羞涩,又有绽放的决绝。我忽然明白,这不只是件刻瓷作品,更是两代人血脉里流淌的匠心,是釉料与烈火淬炼出的坚韧,是亲情在时光里的另一种模样。
此刻,老城墙外的风,正带着山的呼吸与海的气息拂过。那“叮叮当当”的刻瓷声,早已融入岁月的年轮,在某个被阳光晒暖的角落,化作永不褪色的瓷韵……
编辑点评
文章以刻瓷为线索,将匠心传承与亲情故事巧妙融合,从童年的仰慕到亲手试刻,再到情感的共振与技艺的成熟,情节铺陈得当,结构完整,情感真实。语言上细腻含情,充满画面感,将老工匠的沉静与岁月的温度写得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