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文化理解需要打破学科壁垒丨人文天地·新阅读

在当代学术著作中，冯天瑜先生的《中国人文大义》与《万古斯文》（冯天瑜与何晓明、周积明合著）以其独特的文本编排方式和深厚的文化内涵而独树一帜。这两部著作通过精心设计的引文系统，构建了一个跨越时空的对话场域，使读者得以在古今交汇处重新审视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

《万古斯文》 冯天瑜 何晓明 周积明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24年7月版

《中国人文大义》 冯天瑜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24年6月版

经典引文的策略性运用

《万古斯文》第26页上出自《尚书·禹贡》的引文“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便引我遐想。短短十八个字回荡着“干戈戚扬，爰方启行”的跫音。“东”“西”“朔”“南”，四个方位默默诉说着百感交集并难以言表的故事。“渐”“被”是进程，“暨”“讫”为结果，个中离散的泪水滋育着生命之树，助它萌芽、生长、蓊郁成林。

在这片大地上不只有振武开疆，更有人文化成。《中国人文大义》第32页引自《周易·系辞下》的文字讲的就是上古贤王包牺氏这位文化英雄。他“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并在“观”的基础上，构想出一个有序的世界。是的，在历史中，美的创造才是真正的救赎与疗愈，譬如诗人美妙的情思宛若斑斓的星辉，多少世纪后依然照耀、抚慰并指引着我们。

文学传统的多维呈现

《万古斯文》展现出独特的编排智慧。书中选录唐代诗人王勃、王维、孟浩然的友情诗作，这种主题集中的处理方式具有双重意义：一方面，它系统展示了唐诗中人际情感的表达范式，如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旷达，王维“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含蓄，孟浩然“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的深挚；另一方面，这种编排也暗示了作者的价值取向——在五万多首唐诗中特别凸显友情主题，反映了对人际关系在文化传承中重要性的认知。

书中对李白、杜甫的并置解读尤为精彩。作者通过对比李白的豪迈与杜甫的沉郁，生动呈现了盛唐与中唐的文学转型。这种对比不仅停留在风格层面，更深入到文化心理的剖析，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历史洞察力。笔者认为，《万古斯文》对杜甫的专题解读堪称全书亮点。作者不仅关注其“诗史”特质，更通过《旅夜书怀》等作品的细读，揭示了诗人创作中的自我观照艺术。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指出“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中“‘垂’显‘阔’，‘涌’映‘流’”的语言艺术，这种精准的形式分析，使读者得以窥见杜甫的创作追求。

跨学科的学术价值

在文献处理上，《万古斯文》和《中国人文大义》两部著作均表现出严谨的学术态度。每段引文都注明详细出处，重要概念都有准确诠释。如解读《周易》时对“观象制器”的阐释，既尊重传统注疏，又融入现代学术观点。这种处理方式既保证了学术规范性，又增强了文本的可读性。

在方法论层面，这两部著作最突出的特点是跨学科视野。历史文献与文学作品的并置，哲学思考与艺术表现的互证，使读者得以从多角度理解中国文化。例如，在讨论“人文教化”主题时，作者同时引用《论语》的教育思想、《诗经》的审美功能和《史记》的历史叙事，这种多维度的文本组合，产生了“1+1>2”的认知效果。

而在文本阐释方面，作者展现出独特的洞察力。如对王勃“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的解读，不仅分析其文学价值，更指出其中蕴含的唐人处世哲学；对苏轼“人生如梦”的诠释，既关注佛道思想的影响，也注意到宋代士大夫的特殊心境。这种立体化的解读方式，使古老文本焕发出当代意义。

开放性的阅读空间

《万古斯文》与《中国人文大义》最值得称道的是其创造的开放性阅读空间。通过精心设计的引文系统，作者既为读者提供了权威的文本依据，又保留了充分的解读自由。这种处理方式既不同于严格的学术考证，也区别于随性的文化随笔，而是在学术严谨性与阅读趣味性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同时，这种以经典引文为枢纽的写作方式，也为学术著作的大众化提供了有益参考。

《万古斯文》与《中国人文大义》通过其独特的引文策略，既传承了传统学术的严谨精神，又展现了当代研究的创新意识。它们不仅是了解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也为学术写作提供了范式参考。在信息碎片化的当下，这种既尊重文本原意又激发读者思考的写作方式，显得尤为珍贵。

编辑 李斌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李璐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