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 汨罗江畔的双重年轮

◎宝安中学（集团）高中部 高二（9）班 周千喻 指导老师：胡旖航

周六农历五月初五的艾草香还未飘散，周日阳历6月1日的蝉鸣已爬上枝头。当粽叶包裹的古老祭典与红领巾飘扬的纯真年华在日历上重叠，我们全家一起回湖南汨罗外婆家过端午节的日子又到了。站在汨罗江畔回望，忽觉这是岁月给予我们这代人的特殊馈赠——左手是沉甸甸的楚辞余韵，右手是亮晶晶的童年星尘。

上篇：蓝墨水上游的端午印记

我的血脉扎根在汨罗江——“蓝墨水的上游”的漩涡里。外婆总说，我们芈月村的每寸泥土都浸染过雄黄酒，有着《离骚》的韵律。五岁那年端午，我跟着外公撑起龙舟的尾舵，鼓点震得江水发颤。岸边挤满黑压压的人群，挂香囊的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女人们把栀子花插在鬓边，空气里浮动着雄黄酒辛辣的气息。“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领桨的老者突然长啸，苍凉的调子在水面荡开细纹。后来才知道，这是外公他们世代相传的《离骚》吟诵调，在激浪中呼喊了千年。

江风卷来湿地的气息。白鹭掠过青翠的芦苇丛，惊起水底沉睡的锦鲤。对岸茶山采茶女的歌声乘着风飘来：“五月里来是端阳呐，采把香茶祭屈郎……”我忽然懂得，屈原纵身跃下的不只是江水，更是种进楚人骨血的精魂。就像村口那株三百年老樟，虬根早已穿透岩层，与汨罗的每道地脉相连。

中篇：江边湿地的丰盈童年

如果说端午属于江水，那六一则属于江边那片湿地。每到六月，整座村庄都会为孩童亮起魔法，给幼童的光头抹上雄黄，眉心点上朱砂，把粽子丢进江里喂鱼，请求鱼儿不要吃掉屈原的肉身。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我们已奔向村西草场，这里有国家马术队训练场。枣红马上的少年振臂一挥，马蹄踏碎露珠。我们追逐着白琵鹭掠过水面的弧线，在紫云英花海里打滚，任草籽沾满发梢。远处的茶山连着清晨的雾气，采茶姑娘的头巾在清脆的歌声中飞扬。待到日头西斜，茶山便成了露天舞台。我们头戴荷叶扮演《橘颂》中的灵均，而母亲在台下轻声指点：“屈子佩的是兰草，剑要横在腰间……”

暮色中最难忘是外婆的呼唤，采艾归来的外婆用紫苏、雄黄酒、仔姜给我们炒了一道黄鳝，炊烟裹着腊肉香的汨罗方言穿透半个村庄：“崽啊——，回家恰饭啰！”那声调带着江水特有的顿挫，像《九歌》里忽高忽低的巫乐。时光奔跑过左宗棠故居的青石巷，贺龙将军练武的打谷场，开慧任弼时家那堵斑驳的泥墙，只觉得整个中国近代史都从耳边呼啸而过。

下篇：双节交汇处的年轮密码

今年端午恰逢六一，时空在芈月村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龙舟训练场上，年轻的赛手们正为“屈原杯”国际龙舟赛挥汗如雨。鼓手阿杰突然摘下头巾奔向岸边，他七岁的妹妹穿着汉服，捧着竹简奶声奶气地诵《怀沙》。观礼台爆发善意的哄笑，老祭司却湿了眼眶：“楚辞的魂，终究系在伢子身上。”

更妙的交汇发生在村小礼堂。当城里来的孩子表演街舞时，校长带着我们捧出特制的“文化粽”：包着童谣卡片的糯米团，系五色彩绳的无人机模型，印有汨罗江地图的明信片。科技与传统的咬合处，我望见屈原佩着兰草走下云端，向骑平衡车的少年微笑致意。

那天黄昏，我陪外婆挂菖蒲。她突然指向江面：“看啰，屈大夫在教细伢子划龙船呢！”波光里确有朦胧倒影：宽袍大袖的古人与红领巾少年并立舟头。千年时光在此刻坍缩，化成水波间荡漾的光斑。原来真正的传承，是让古老的精魂住进童真的眼睛。

尾声：永不褪色的经纬线

假期如风驰电掣的“复兴号”，四个小时不到我又已然站在了深圳湾畔。远方货轮拉响汽笛，近处儿童公园飘来气球。拆开从外婆家打包回来的手信，汨罗江畔的粽香瞬间从舌尖透至心尖——那是外婆用湿地芦苇叶包的三层“时空粽”：外层是吸潮的糯米，中层是甜蜜的豆沙，最里层珍藏着晒干的栀子花瓣。

齿间弥漫的草木清气里，我终得顿悟：端午是扎向历史深土的根须，六一是伸向未来晴空的枝丫。当我们这代人左手握紧《天问》的求索，右手高举彩纸风车的憧憬，便接过了丈量五千年文明的标尺。

江畔少年的马蹄声仍在耳畔嘚嘚作响，而世界正缓缓展开它的长卷。你看那粤港澳大桥的钢索，多像故乡系粽的篾条——总有些绳结能让时光和解，总有些味道可教山河同醉。

点评：这篇文章构思十分巧妙，将端午与六一相遇的特殊日子，置于汨罗江畔展开。作者以细腻笔触，串联起古老祭典与纯真童年，展现出独特的文化与成长体验。上篇写端午，通过外公撑龙舟、老者吟诵《离骚》，以及江风、歌声等元素，生动呈现出汨罗端午的深厚底蕴，让屈原的精魂与楚人骨血相连的情感呼之欲出。中篇描绘湿地童年，少年骑马、孩童嬉戏、茶山扮演，充满童趣又融入文化传承，外婆的呼唤更是烟火气十足，将时光与历史交织。下篇聚焦双节交汇，龙舟赛场与村小礼堂的场景，体现科技与传统融合，展现出传承的新貌。结尾以“时空粽”升华主题，表达对文化传承的担当，文风清新自然，富有才情，情感真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