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茹
70后的我是土生土长的宝安人,小时候家里没有书柜,唯一一本书便是《通胜》。在我还没上学读书认字的日子里,天天跟着奶奶和三姑六婆翻《通胜》,小文盲跟着大文盲念顺口溜“千金难买四两命”“左吉右凶”“今日宜理发”“东南方贵人”“财神正西方”……
惠茹。
这本《通胜》,满足了我童年阶段的所有好奇与幻想,被我称为儿童版聊斋,农民的百科全书。为什么这么称呼呢?我的奶奶没上过学,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但她能把《通胜》倒背如流,奶奶翻一页《通胜》、舌头舔一下手指的画面刻在我脑海里。后来我发现巷子里头每户人家都有一本《通胜》,它成了村民的镇宅之本。《通胜》给全村农民的生老病死、四季作息指点迷津。那时候的《通胜》只能从香港带回来,内地这边买不到。爸爸回来过春节可以不给孩子们买新衣,但一定要给奶奶带一本《通胜》。每年《通胜》到手,大人们首先翻开封二看那个拉着牛的牛郎是赤脚还是穿鞋,就能判断当年气候。奶奶说穿鞋就是晴天多,赤脚就是雨水多。从牛郎的表情到脚边的一草一木,处处是玄机。看天时吃饭的农民,围绕着二十四节气春耕秋收,播种插秧、嫁娶理发安床入伙,吉日吉时、红事白事,一概翻《通胜》。
自打头一回我左眼皮往上扯,神算奶奶只赠我“左吉右凶有衣食”,我嚼磨半天也不解,追着奶奶问要不要翻《通胜》?奶奶拍我的头说“你这只喂食猫,就等着有吃的”,第二天早上,阿姨和姨丈左右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迎着晨光从巷子一头走进来,他们头顶的光像是一道希望的金光,派来拯救缺吃的孩子。那天我喝上了美乐多、菊花茶后,特别渴望能早日上学读书认字,早日能读懂《通胜》而不只是看那12生肖图和四个像佛一样的皇帝,我要读懂天干地支子丑寅卯,读懂每一页每一句的玄机。当然,六岁不到的乡村孩儿,所谓的读书宏愿,其实只是想在《通胜》里多找到几句“有衣食”的话。
到了七八岁光景时,我带着“宏愿”走进了课堂,开启了真正的读书认字生活。也许是因为有“宏愿”,读书认字特别能入脑,每天认了字回来都要找奶奶借《通胜》翻一下,等到我们兄弟姐妹都上学了,字也能认一些时,我们讨论最多的还是《通胜》,从妈妈那里问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只要没有家务农活时便研究《通胜》,侃侃而谈“生在皇帝头,一世永无忧”“生在皇帝足,修行免劳碌”,你给我算命,我给你解释,个个都是神算,个个都是诸葛亮。我们从读书认字中畅想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从应试教育到出来社会工作这些年,阅读一直是我的习惯。没有应试学习任务的压力,阅读特别能让人享受个中乐趣。不知为什么,书读多了,反而觉得自己懂得的知识越少,越发卑微,越想去多读一些。比如你不翻书不阅读,你是不会发现自己有许多不认识的字。就拿《红楼梦》来说,每隔几年我会读一次不同版本,每次翻开就要查字典,看回曾经在生字上记下的拼音和注释,像是和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在纸上相遇,既熟悉又陌生。人在不同阶段对阅读有不同理解,同一本书重读也有不同的感受。自从当了母亲后,有些书是为了孩子而读,比如育儿类书籍;有些书是陪读,和孩子读同一本书,在她的角度陪她一起成长,就像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翻《通胜》一样,阅读成为我们的一种沟通和交流方式。
我相信喜欢阅读的人多半会有记录的习惯。且不敢说为写作,记录本来就是随心随喜的事情,读书时随手拿支笔,喜欢的句子画下线,摘抄下来,抛开老师要求的批注和读书笔记任务,长久坚持下来,你会发现突然有一天,某一句话,甚至仅仅是一个词语、一个字,会以另一种方式到达你心灵最深处。或许是岁月打磨,或许是生活经历告诉我:人,本来就是孤独的,谁也陪不了谁,当你能体会到这种滋味时,就会找到那个最终能陪伴的人——“自己”,而这个“自己”便是你的习惯和兴趣爱好。
所以,就让阅读与记录长伴此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对话
创作突出本土元素
宝安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秋妮
问:作为土生土长的宝安人,您觉得文学作品需要加入本土元素吗?为什么?
答:每个人的作品或多或少都会自带着个人的一些元素,比如方言表达、成长经历、个人观点等,而我是宝安人,我的元素就是本土,这个可能是我与其他写作者的区别。
问:您创作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答: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灵感,读书时受港台影视作品和流行歌曲影响,喜欢写小说,因为一首歌写一个故事。将几部电影集合写一本小说。工作以后,特别是进入中年,我的创作灵感来自使命,作为本土宝安人,我想以我的视觉记录我的童年、我的家乡,这里头的灵感像活水一样源源不断。
问:可以说说接下来的阅读和写作计划吗?
答:自从工作后,每年都会给自己5本至10本书的阅读计划,至于读什么书,随喜随心。这几年我特别偏向于写回忆录,借此记录与整理一些宝安的风土人情,以及一些回不去的旧人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