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深圳年味渐浓,蓄了一年的激情到了喷发的节点。走上街的那一刻,心里收获了满满的喜悦。大小超市里《喜洋洋》乐曲回荡在空间,货架摆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货,可谓应有尽有。精明的商家甚至辟出一块地方专售红包利是、剪纸、窗花等,看上去十分喜庆。肉菜市场里更是人头攒动,海鲜产品琳琅满目,猪牛羊肉分类切割得有模有样,各种带叶蔬菜翠绿耀眼。我还注意到,肉菜市场不远处,那位平日以修手表为营生的龙川小伙也瞄准商机,在仅容下一人之身的小店门前,堆了不少盆年橘,隐藏一角滚动播出的录音广告简单直接:“年橘便宜卖,每盆20元!”喧嚣中,尽显人间烟火气。
晚上,我在小区散步,抬眼望去,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整个身心都环绕于眼前祥和的氛围里。坐在长椅歇脚时,第一次在深圳过年的情景在脑海浮现,清晰如昨。
20年前,年逾七旬的父亲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来深圳过年。见我略有迟疑,父亲在电话那头笑眯眯地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就这么定了!”
自母亲过世后,父亲的独居生活平静恬淡。此次他决定来深圳过年,自然是件大好事,既可感受暖冬气候,换个环境散散心,亦可看看特区的风貌,体验南国风情。而我当时仍住在单位宿舍,三位单身汉占据一套三居室,廚卫共享,显得局促拥挤。
原本不爱凑热闹的父亲听说爱国路花市开放了,提议去开开眼界。那天,花市人潮涌动,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喧闹。父亲兴致勃勃地穿梭在摊位间,时而俯身细看一盆盛开的羽衣甘蓝,时而抚摸一株金黄的年桔,脸上满是孩童般的好奇与欢喜。他停在一处卖盆景的摊前,轻轻抚弄着罗汉松的细叶,感慨道:“这个真好,我们那极少见。”我看着他苍老的脸庞被夕阳映得慈祥柔和,心中升起一阵暖意。临走时,他执意买下一束腊梅,说:“带回去插进花瓶,图个好兆头。”那一刻,花市的热浪仿佛退去,只剩下父亲的笑容和浓浓的年味。
除夕之夜,我们在一家客家酒楼订了位,点了一份招牌大盆菜。铜锅端上桌时,热气氤氲,香味扑鼻,父亲忍不住探头细看,只见锅里层层叠叠,满满当当:鲍鱼、海参、烧鹅、猪蹄、白萝卜、鱼丸、虾仁……每一层都浸透了浓郁的酱香。父亲搛起一块软糯的猪蹄,细细咀嚼,连连点头:“这味道不错,咸香入味,吃得过瘾!”他又指着锅底的白萝卜笑道:“这才是精华,吸足了汤汁,比肉还好吃!”父亲兴致颇高,举箸细酌间,讲起自己儿时的经历,感慨如今生活的富足。
年初三,友人驾车陪父亲在深南大道观光。车窗外,马路宽阔平坦,如同一条笔直的丝带,向远方延展。绿化带修剪得整齐有致,棕榈树高高矗立,各色花卉点缀其间,紫绿交织,生机盎然。父亲靠在窗边,眼睛朝外张望,忽然指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问道:“那是啥楼?这么气派!”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答道:“那是地王大厦。”父亲听后连连点头。沿途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映衬着深南大道的繁华与现代。父亲感叹:“深圳这地方,发展得太快了!”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叹,也看到了对这座城市的由衷敬佩。
弹指一挥间,20年转眼即逝。父亲故去后,我常在梦里与他对话。
此刻,春节的脚步离我们愈来愈近,小区物业工作人员在每栋楼悬挂大红灯笼。北风吹拂,夹着些许凉意,忆及与父亲在深圳过年的点滴,我眼睛湿润了。
编辑 刘彦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杨渝嘉 三审 潘未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