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下来谁带?在深圳,对很多年轻家长来说,这似乎是一个灵魂之问。
首先,作为一个移民之城,深圳人的父母大多数在老家;其次,深圳生活节奏较快,基本上夫妻双方都是上班族。这就导致了几乎每个深圳家庭都要面对“生孩子谁来带”的困境。
每个家庭,也都有一个关于带娃的酸甜苦辣的故事。
大量普惠性托育机构的出现,则意味着城市也开始深度参与这类故事的书写。
▲贺老师和她的孩子。受访者供图
保姆带娃:“两年换15个保姆”
“保姆带小孩,眼睛不离手机”
“卫生搞不好,阿姨还跟我吵”
“动不动就撂挑子走人,真是花钱找气受”
“中介推荐不到好阿姨也不肯退费”
1988年出生的贺老师,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在福田区一所小学任教。
大宝已经读小学六年级了,小时候一直是公婆在带。二宝不到3岁,因为公婆现在身体不好了,只好由贺老师自己的妈妈提前退休帮着带。
“两年多时间,换了整整15个保姆。”贺老师说。
她吐槽说,通过家政公司请的第一个保姆是个20多岁的小姑娘,看起来还清爽,手脚也麻利。可是,有一次她无意间发现,几个月大的宝宝哭闹时,保姆的哄哭方式是让宝宝看手机。
“宝宝这么小,看手机对视力肯定是不好的。跟她提醒了几次,她表面上答应,可是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这个保姆我不敢要了。”
第二个保姆,是一位40多岁的阿姨,简历上写明从业经验丰富,但是贺老师发现这个阿姨根本不会带小孩,奶粉不会冲,连尿不湿都穿反了,对孩子更是极其没耐心。日常聊天中,才知道她以前是专门搞卫生、做饭的钟点工,看到做保姆工资比较高,就把做钟点工时看到人家妈妈带孩子的经验挂到自己身上来博得好感。
第三个保姆,做事倒也勤快能干,但是总觉得保姆的相貌与身份证照片不太一样,“身份证上年龄是48岁,头像也年轻貌美很多,但实际看起来阿姨像是50多岁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保姆的真实姓名确实与提供的身份证不符。虽然保姆对此作出了解释,说是后来改的名字,但是,对于这样的“来历不明”者,贺老师还是不敢用了。
第四个保姆更奇葩,整天玩手机、打电话,叫她做事,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推一下,动一下。一天晚饭后,贺老师让她把碗洗了,把厨房收拾干净。可她推说身体不舒服,再多问几句,竟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这可把贺老师吓坏了,心想别请进来了一个“祖宗”,第二天就找个理由把这个保姆辞了。
还有的保姆,受不得半点气,稍稍批评一句便负气走人;有的保姆,刚干了没多久便想着法子要加工资,不加的话便各种消极怠工——当保姆换到第15个的时候,贺老师要崩溃了。这个时候,她在老家上班的妈妈站了出来,决定帮她。
她妈妈在内地一家国企做会计,本来还要过几年才到退休年龄。但是,眼见女儿为带娃的事情如此折腾,她还是决定办理提前退休手续,来深圳帮女儿带娃。
她算了一笔账,目前一个住家保姆在深圳月工资约在6500元到8000元之间,个别可达到10000元。而她在内地每月收入5000元左右,提前退休来带娃,不仅可帮女儿省钱,更重要的是可以缓解女儿找保姆难的心理压力。
数据显示,深圳全市注册的家政服务企业及个体工商户约5000家,从业人员约32万人。家政服务行业在快速发展的同时,一些乱象也频出。今年7月,一篇关于深圳保姆“货不对板”报道的留言区评论火爆,市民纷纷爆出自己的糟心事, “保姆带小孩,眼睛不离手机”“卫生搞不好,阿姨还跟我吵”“动不动就撂挑子走人,真是花钱找气受”“中介推荐不到好阿姨也不肯退费”等等,不一而足。
▲宝宝体验托育园活动。
老人带娃:“婆婆像《父母爱情》里的江德华”
父母跟着子女在外地生活,在陌生的城市里,没有朋友加上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会遭遇种种尴尬和问题,生疏感、孤独感油然而生。
和贺老师相反,阿芳则是在婆婆和妈妈轮流帮带孩子后,最后决定将孩子交给保姆。
阿芳在一家外企上班,孩子今年9月就可以上幼儿园了,“终于快‘解放’了。”
阿芳的婆婆来自农村,老人家进了屋就闲不下来,什么活都抢着干。阿芳心里很感动,但时间一长,很多问题就暴露了出来。比如,婆婆在农村养成的卫生习惯一下子很难改变,经常进门不知道要换鞋,上厕所忘记冲水,炒菜时不会开抽油烟机;婆婆还会在娃已经穿着尿不湿的情况下,抱着娃把屎把尿,而且擦孩子屁股的动作很粗鲁……类似这样的事情出现多了,让阿芳觉得很累。
“你看过电视剧《父母爱情》吗?男主角江德福让妹妹江德华来帮带孩子,乡下来的德华到城里什么也不懂,不会冲厕所、不会用简单电器,闹了不少笑话。我家婆婆来带娃的时候,跟江德华有的一比。”
最后,阿芳不得不请自己的妈妈出马。
和出身农村的老公不同,阿芳是在小县城长大的,父母也都曾在体制内工作。母亲刚刚退休没多久,本来想休息一阵,架不住阿芳一阵软磨硬泡,只好前来帮忙。
自己的亲妈,生活习惯上没问题,应该一切都顺遂了吧?可是对阿芳来说,好景不长,矛盾也随之而来。一是,她发现,老妈与老公的关系不太融洽,老公原来在一家高科技公司工作,收入比较高。可是,前几年老公被公司“优化”了,消沉了一阵重新出来找工作,收入已是大不如从前,甚至比阿芳还低。自尊心强的老公对此有点敏感,总觉得岳母来了之后看不起他。二是,老妈在小县城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大家一起跳广场舞一起打麻将,很自在,但来了深圳之后,“我和老公每天早出晚归,白天留下母亲一人在家带宝宝,没人说话”,小区里没有熟人,也认识了几个带娃的阿姨,但很难成为好朋友,老妈渐渐有了孤独感。所以,带了一阵娃后,老妈得知在县城工作的弟媳怀上了孩子后,马上找借口回去了。”
没办法,阿芳只好在朋友的推荐下,请了一个阿姨来帮手。这个阿姨是朋友的远房亲戚,50岁左右。虽然也生在农村,但年轻时就来到珠三角的工厂打工,也算见过一点世面,做事能干,人也实在,阿芳对这个阿姨很满意。
“孩子上幼儿园我就不打算请她了,主要是为了省钱,请她一个月要6500元,请钟点工帮忙,一个月3000元不到可以搞定。但这个阿姨确实不错的,我提前把她的情况在小区群里说了,很快就有邻居请她了。”
请家里老人帮忙,是很多年轻人解决带娃难题的选择,这样的老人被称为“老年漂”。这种生活模式最大的好处是,相比“留守儿童”,它能使一家三代可以团聚在一起,从而使代际关系优化,让年幼的孩子在一种更健全的家庭关系中成长。
华中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博导范先佐认为,“老年漂”也随之带来一系列问题,父母跟着子女在外地生活,离开了原先熟悉的社交圈,在陌生的城市里,他们没有朋友,加上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会遭遇种种尴尬和问题,生疏感、孤独感油然而生。
▲宝安区一所托育园内,孩子们在玩耍。
“全职妈妈”带娃:“单手抱娃,另一只手炒菜”
深圳市常住人口平均年龄仅32.5岁,0-14岁人口已突破260万人,占总人口比例为15.11%。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成为众多年轻妈妈所面临的难题。
为了带娃,在南山区一家培训公司做会计的曾柠,最终选择了辞职。
最开始,她也像许多年轻家长一样,将孩子送回湖南老家,交给爷爷奶奶带。因为身隔两地,她每周要打三四次视频电话回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但是,看了太多关于“留守儿童”的报道,她有点悚然心惊,觉得不能让孩子成为“留守儿童”。陪伴比什么都重要。将孩子接过来后,她想过找保姆帮忙,后来转念一想,请个保姆并不便宜,如今似乎各行各业都在降薪,保姆的行情却一再看涨,普通保姆月薪基本上在6500元以上,如果晚上带睡,要7000元以上,而自己上班月收入也不过万把块,与其请人,不如将孩子交给自己。
就这样,她当起了“全职妈妈”。
当然,毫无疑问,带娃比上班更累。如今小孩一岁半了,曾柠依然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早上6点,孩子准时起来要奶喝;早上9点,要给孩子洗脸刷牙换尿不湿拉屎擦屁股做早餐;中午左右,哄孩子睡觉;下午,抱着孩子到菜市场买菜;傍晚,等老公回来接手,开始做晚餐;晚饭后,一家三口到小区溜达一圈,回来就要洗澡哄娃睡觉了。
“有时候需要一手抱着娃,一手炒菜,做顿饭胳膊都快累断了。”
不过,她还是从这样的琐碎中体会到了一种成就感。她说,“看着一个小生命从无到有、再到逐渐成长,会感叹这是奇迹。看到孩子逐渐会爬、会走路、会牙牙学语,那种成就感是很难被替代的。”每天晚上临睡前,她会撰写育儿日记,发布到网上,逐渐收获了一些粉丝。她说,今后她还打算开直播,传授育儿心得与体会。她打算等孩子上幼儿园后重返职场,“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更好,如果没有,就尝试自己做新媒体。”
统计数据显示,深圳市常住人口平均年龄仅32.5岁,且适婚、适育人口众多。当前,深圳0-14岁人口已突破260万人,占总人口比例为15.11%。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成为众多年轻妈妈所面临的难题。为此,2023年,深圳市妇联开始在全市范围广泛推行“妈妈岗”,着眼增加女性就业机会。
▲孩子们在托育服务中心开心成长。
公益带娃:将深圳打造成“托育之城”
深圳0至3岁托育需求在三分之一左右,其中2至3岁托育需求高达85%。截至6月底,全市托育服务机构已逾1000家,总托位数超5万个。
“在这里,满月就可入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在位于南山区的深云村小区内,最近出现了一家名为深业幸福家的托育机构。见记者走过来,门口的托育老师一边递过一份招生简章,一边热情地向记者进行介绍。
统计显示,深圳0至3岁托育需求在三分之一左右,其中2至3岁托育需求高达85%。近年来,深圳通过“医育结合、国企引领、托幼一体、老幼共托、社区互助”等形式实现了托育服务的多元化供给,为深圳家庭解决带娃难题。截至6月底,全市托育服务机构已逾1000家,总托位数超5万个。
其中,此前多家媒体报道,“目前,市属国有企业深业幸福健康集团已布局39个托育园所、社区托育点17个、科学育儿指导站2个。运营园所全部取得备案,备案园所数量在深圳排名第一,已成为深圳最大的连锁托育集团,也是国内最大的国有托育企业。托位方面,已布局托位2893个。最小可接收满月婴儿,乳儿班满班率100%,有效解决了社会关切和家庭带养痛点。”
此外,深圳从2023年开始推进社区嵌入式托育服务设施建设。支持利用社区既有建筑,如社区卫生、文化、体育、党建、物业管理、家庭发展服务中心等,为社区家庭提供半日托、计时托、临时托及家庭科学育儿指导服务。
今年5月9日,福田区莲花街道“福宝宝乐园”莲花北社区托育点开园,迎来了全市10个区(新区)卫健部门相关负责人的“围观”。
这是全市首个“公益+普惠”社区托育点,开在了社区党群服务中心里,让居民在家门口就能享受临时托服务;通过“政府补一点+企业让一点+居民出一点”的形式,居民在享受10小时免费服务后,只需承担每小时30元的托育费用。
媒体报道的一个例子,很好地说明了这种托育点的便利性:家住宝安区西乡街道的黎女士最近遇上点麻烦,家里老人身体不好,不能再帮她照顾两岁的儿子。
“还有一年才能上幼儿园,怎么办?”考察了一圈,她决定把儿子送进家附近的善育托育园。这家托育园是全市首家由公立医院创办的普惠性托育园,依托宝安区妇幼保健院的医疗保健资源,为2至3岁婴幼儿提供医育结合的托育服务,深受周边居民的欢迎,60个全日托托位供不应求。
今年初,市卫生健康委会同市财政局制定了《深圳市普惠托育机构补助暂行办法》,对为3岁以下婴幼儿提供质量有保障、价格可承受、方便可及的照护服务的三级及以上备案托育机构,发放一次性建设(改造)补助和运营补助。
7月3日,深圳市政协“委员议事厅”迎来103期。活动邀请5位政协委员,围绕“生育友好 共同营造”主题展开热议,有人提出要将深圳打造成“托育之城”。
对忙着搞钱的宝爸宝妈来说,这些都是好消息。
编辑 刘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