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我从湖北中部的小城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卧铺来到深圳。火车起始站是北方遥远的齐齐哈尔,列车里回荡着东北人爽朗的笑声。
火车路过零零散散的平房,低矮的灌木丛,池塘,穿越一望无际的平原,我闲来无事,捧着黑塞的《悉达多》坐在过道边,阳光下碧绿的密林折射出斑驳的光影,落在泛着墨香的树叶上,像极了电影《黑塞的漫长夏日》某一帧画面,而我的身影也在宁静的午后与这位诗人重叠,驶向未知的远方。
列车播报到站。夜幕下伫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璀璨有层次的灯光在近百米的高楼闪烁,仿佛朋克赛博的现实版,月亮悬于楼顶。半夜一点,拉着行李出站,立交桥下依旧车水马龙。
休息一天后我在南山找了第一份实习工作,第一次走进令人震撼的高楼,工资只够生活,但满是憧憬和期待。
初到深圳,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周边闲逛。隔一两公里就有一个公园,随处可见的椰子树和巨大的热带树木,坐在湖边棕榈树下的长椅,可以观赏免费演奏的乐队、打太极的老人。
这里每个公厕里永远有卫生纸,卫生间很干净。公园里的设施别出心裁,以木桩为桥,以竹为屋。穿过树林就能看到海岸,迁徙的海鸥在海边飞旋,夜幕下对岸的香港也会亮起璀璨的灯光。
保留历史风貌,一砖一瓦都散发着岁月气息的南头古城,夜间闪烁着火红的鱼灯,小众店铺众多,有浪漫的中世纪服装店、中式茶店,抑或未来科技体验的电子城,无处不透露出新奇和独特。
新鲜感,是这座城市特有的。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公交地铁上都是短袖短裤的年轻人。我结识了一些广东的朋友,他们给人的印象就是谦逊、真诚且务实。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大家都活得很通透。在这里,穿背心和人字拖的可能是手握几十套房子收租的房东,带着两元餐巾纸的可能是手提几万阿胶的阿妈。
夏天穿着拖鞋出门,没人会以穿着来打量你,也不会因为提着奈雪的袋子出门,而不是LV的包包而看轻你。
父母不会唯成绩论,读书只是他们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之一,工作也是生活的一种选择。
半年以后,我渐渐爱上了这座山海相连的城市。网络上总是说,对比北京上海,深圳是“文化沙漠”,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有文化,他们就是这座城市的文化符号。
21岁这一年,我渐渐爱上了旅行。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感受不同的事物。
来到深圳,亲眼看到了从边陲小镇蜕变而来的国际化城市;去过广州,体验了早茶文化,见到了以“小蛮腰”为灵感设计出的广州塔;去了香港,感受了东西文化的融合,看到了中环遍地的菲佣,不同肤色的面孔和谐在一处生活;去了珠海,坐上了比小车还快的公交;在澳门,见识了灯红酒绿、赌场如云的富丽堂皇,也有十字路口红绿灯下不同的声音,留给视障人士的人文关怀。
旅行是逃避生活的好方式,也是单调生活里的调剂品。一场游玩过后,下周又能生龙活虎地上班,因为又可以继续计划下一周的旅行。
但这些其实不重要,旅行不只是去不同的地方打卡,吃一样的连锁餐厅。重要的是,我们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路,见过的生活,都会成为我们见识和思想的一部分。
我总是提前很久开始准备,在小红书,浏览各种某地一日游攻略。因为周末时间有限,而且大学生身上也没有多少余额,只能选择用最短的时间走完多个景点。而朋友反对这种“打卡式”旅游,喜欢大胆地出发,去了再说,他认为做攻略很浪费时间。
为了省下这些“时间”,我从起早化妆,各种打卡拍照发朋友圈,渐渐习惯轻装简行,留出更多的时间来欣赏特色建筑和人文风情。
年少时囿于连绵的群山、拥挤的教室,在网上看到蔚蓝的大海,满是向往。深圳多的是银沙细软的海滩、礁石风化的岛屿。大梅沙岸边海水清透湛蓝,对岸的香港轮渡下海水绿如翡翠,而在大鹏新区,从陡峭的天文台栈道走下来,海湾处风浪是很大的,从四面八方刮来,穿裙子会被吹起来,一不小心就会吹成一朵巨大的花,所以走得小心翼翼。
穿越海岸线,手脚并用地从那些奇形怪状的礁石上攀爬,在碎石和退潮后的沙滩跳跃。我看到一只蝴蝶的尸体浮在两块礁石之间,走了几步,又看到一只黑色蝴蝶朝海里飞去,被涌来的浪花拍击后沉入海底。不可思议,海会成为蝴蝶的坟冢。
原本,我是想趁年轻的时候去很远的地方,去一些很耗费体力的地方,因为害怕自己老了就没有年轻人的精力。比如攀岩。穿越危险的海岸线,结果到了西涌,发现来看海的大伯和大妈也不少,拄着登山杖,慢慢地攀爬陡峭的岩壁。他们走得慢,前面的搀扶着后面的,余光里看到年轻人,会主动让他们先走。
这就是深圳,在这里生活的人,身边有山海,心中有沟壑。可以年轻地老去,也可以永远年轻。
编辑 刁瑜文 审读 张蕾 二审 张樯 三审 詹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