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华强北路的一家咖啡店。我的右侧两个少男少女正在交谈,满脸阳光,他们言语中几次提到“深圳的尽头”“背仔角灯塔”。
我来过深圳若干次,但“背仔角灯塔”这个词比较新颖。于是扭头,用“川普”向他们打听“背仔角灯塔”。小伙子显然看出我的旅行者身份,笑道:“这你也知道?这是一个小众的去处……”
心动不如行动!仰头喝完丝滑拿铁,背上双肩包,进了地铁2号线华强北站,一路东行。经过沙头角、盐田港、大梅沙,到达小梅沙站,车厢里已经没有几人。差不多50分钟的路途中,我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向百度咨询、向友人微信咨询。
从小梅沙站C口出去。向一家路边店确认了方向,沿盐葵路往东步行。小梅沙沙滩已暂时关闭,四周是沸腾的工地,塔吊在转动,装载机、铲运机、载重货车时不时穿梭而过。一辆摩托车从我后面追上来,停着我面前,激起一股黄土。驾驶员戴一顶安全帽,手里举起一顶安全帽,对我说,“这路还有一两公里才到海边栈道……”我摆摆手说,我的计划就是徒步。谢过驾驶员,大步向前。
拐了几道弯,十几分钟后,看到一个带箭头的简易路牌:“深圳的尽头——背仔角灯塔”。来到海岸栈道口,顺着擦身而过的榕树、荔枝树,下了几十级石梯,进入了海边栈道。
下午的艳阳从西南方向倾泻过来,正好照射在栈道上。我徒步前行的方向,栈道右侧是海(大鹏湾),左侧是山(大岭古山)。虽然山上植被茂密,但栈道上方敞亮、空旷,春日的太阳明晃晃。我很快开始出汗,后悔没有穿短裤、短袖。
栈桥上行人不多,可以安静地拍摄。途中只遇到两处地摊,矿泉水、可乐摆放在地面的塑料布上。
在栈道上迎面而来两母女,全副武装,墨镜、棒球帽、围巾,长袖衬衣,女儿棒球帽下露出的刘海已经是湿漉漉一片。母亲对女儿说,“下次记得上午来,那时太阳在大岭古山东边,栈道正好背阴……”
我向她们询问:“要多长时间能走到背仔角灯塔?”
“照你这个速度嘛,20多分钟就到了。”那位母亲微笑着回答。
栈道右侧,大鹏湾海水湛蓝,清澈见底,鱼儿畅游。海鸥在舒缓地展翅飞翔。礁石上,点缀着一些垂钓者。间或有年轻人赤脚在浅水礁石下捉螃蟹。有一名小姑娘面朝栈道、背对大海、举起自拍杆,面露欣喜喃喃自语,大鹏湾的海风卷起了她的长发……
走到背仔角灯塔时,我看了下时间,用了40多分钟。那位母亲高估了我。
灯塔前,三三两两有人拍照。旁边有一处天然斜坡,似乎是一排角度恰到好处的躺椅,几名游客正惬意地斜躺着,享受日光浴,面对蔚蓝色的大海。
灯塔旁的悬崖边,一名女士对着大海,情绪饱满地吟唱《襟裳岬》——“海边掀起浪涛激荡了我的心\记得就在海边\我俩留下爱的吻\那样美、又温馨\如今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地在追寻\追寻往事\那段欢乐时光\那段美丽的梦\爱人、爱人、我的爱\我等你回来诉说情怀……”
吉田拓郎谱曲的这首《襟裳岬》,邓丽君曾经翻唱得如泣如诉。说实话,我第一次听到《襟裳岬》时,以为“襟裳”是意译,差点把“襟裳”和“泪满衣襟”相联系。
清唱《襟裳岬》的女士神情专注、忘我。我身后有人担心地说了一句:“她好像有心事呢,不要有什么意外啊?”他说的粤语,但我听明白了。
另一男士搭话:“没有关系,我家这位一向如此,只是喜欢这类曲子而已。她刚写了一首诗《背仔角是陆地向大海的“亮剑”》……”
大家释然。
对于陆地向大海突出的狭窄、尖锐地形,我国一般称“角”,我们熟悉的“角”有海南岛的临高角、陵水角、鹿回头角;日本则通常称“岬”,较为知名“岬”有北海道的襟裳岬(北海道东部日高山脉向太平洋伸出数公里长、60多米高的悬崖峭壁)、宗谷岬、地球岬,有高知县的足摺岬,还有爱媛县的佐田岬(爱媛县农科人员培育的橙子“爱媛橙”已引进我国)……因为是群岛国家,日本四面八方都是“岬”。日本的“岬”常常是寒流与暖流的合流点、风力强劲地带,常常出现神秘的海雾。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家松本清张、森村诚一经常在推理小说中写到发生在某某“岬”的悬疑故事。我最喜欢松本清张的《日本的黑雾》《深层海流》。
襟裳岬的灯塔是白色的。背仔角灯塔以红色为主体,红白相间,非常醒目。
供图:石维明
伫立背仔角灯塔,凝视着大海。阳光下,海水闪着金波,碎碎的金波。南望,依稀可见香港黄泥洲岛、娥眉洲岛。但太阳光有些晃眼,看得不是很清晰。
我有些疑惑,尽管背仔角比沙头角还要往东,但要说背仔角是“深圳的尽头”却有些夸张,它东侧还有大鹏半岛,那才到深圳的东部边界(和惠州接壤)。为什么要说背仔角是“深圳的尽头”呢?
我下到海边礁石上。一名垂钓的中年人,坐在礁石上,戴着宽沿太阳帽,握着一个玉米芯烟斗,不紧不慢地吸烟。我特别关注了一下他桶里的战利品,他因此很开心,话也多起来,我问一句,他答三四句。
“很清净是不是?我们这座城市的中心、或者说重心,几十年来一直在西移,你看,从罗湖到福田,从福田到南山,从南山到前海,而往东边来的人越来越少了,远的到了沙头角中英街,再远一点到了大梅沙海滩、小梅沙海滩,能够到背仔角灯塔的没几人,所以网上称背仔角灯塔是小众打卡地呢!发明‘深圳的尽头’这个词组的很可能是前海的IT男,背仔角灯塔是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最偏僻的地方。不过他说得蛮有道理,我就喜欢这里远离喧嚣的清静。哈哈……”鱼儿咬钩了,中年人一边收线,一边对我笑道,“一家之言,一家之言哦……”
我忽然意识到,“尽头”不是一个具象的词,而是一个抽象的词。“尽头”并不是说已经到了头,实际上指的是远离繁华的心境。在背仔角灯塔,你可以任大鹏湾的海风肆意吹拂黑发,放飞心情,可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收获心旷神怡。
从背仔角灯塔顺着栈道往回走时,红彤彤的夕阳已经快要接近大鹏湾的海面,炙热也渐渐消退。我一边走,一边拍照,这个时候的光影角度正好。
迎面有两个年轻的身影走来,牵着手,时而蹦跳一下。这么巧,正是四五个小时前在华强北路咖啡店遇到的那两名少男少女,少女背着一个佳能相机。
小伙子微笑着和我打招呼:“嗨!还有多久能走到背仔角灯塔?”
“你们这个年龄段的话,20多分钟就到了。”我也微笑致意,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路上没有因为拍照、拍视频、发朋友圈耽搁的话。”
小伙子一脸阳光,笑嘻嘻道:“你提醒了我,合个影!一会我发朋友圈:在背仔角偶遇慕名而来的巴蜀旅行者!时光没有尽头!友谊没有尽头!”
我对小伙子说:“正解!”
小姑娘举起佳能相机给我们拍照。小伙子朝天空伸出食指和中指,模仿出丘吉尔的标志性手势V。
编辑 刁瑜文 审读 张蕾 二审 张樯 三审 詹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