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报特别报道｜深圳残疾人就业率全省第一，“冠军”背后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

●2023年，深圳实现残疾人就业1.2万人，残疾人就业率位居全省第一；

●2023年深圳发放残疾人“两项补贴”1.46亿元，惠及残疾人约3.7万人次；

●截至2023年底，全市持证残疾人共有45411人。

▲【喜憨儿洗车中心】2018年4月25日，福田区凯丰路，一家名为“喜憨儿”的洗车中心操作间里，工人李纪政正在作业（视觉中国供图）。“喜憨儿”是心智障碍者的通称，包括自闭症、唐氏综合征、智力障碍、脑瘫等患者。2015年，创业者曹军与若干名喜憨儿的家长凑了100万元，创办了这家洗车中心。中心至2018年共有16名喜憨儿，每人每月可领取2130元基本工资，包括五险一金。中心还配有培训洗车技能的师傅以及进行康复训练的特教教师。心智障碍者曾被认为是所有残疾人中就业最为困难的群体之一，“喜憨儿”洗车中心是真正做到了“服务得到顾客的认可”，从2015年至2018年（图片拍摄时），该中心已洗车超过三万台次，平均每天有五六十名车主上门洗车，不少是回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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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龙是2021年决定来深圳发展的，他回忆对深圳的印象，是走在街上好像不会收到那么多来自他人异样的眼神。何子龙自幼失去双臂，从11岁开始学习书法，在2015年曾受邀在全国第九届残疾人运动会开幕式上做“口书”展示。一路走来，风雨同在，如今他在深圳安居。他说从一开始的机缘巧合来深圳出差，再到现在定居深圳，细细想来是无数巧合与机会促成，同时也包含自己的个人选择，以及这座城市给人的包容与勇气。

“深圳是座包容的城市。”何子龙说道。最开始来的契机很简单：一位同样为残疾人的学长与何子龙分享了十几年在深圳的经历，从彷徨到在一座城市站稳脚跟，他对何子龙说，这座城市关心残疾人，无论是福利补贴，还是就业帮扶，都可圈可点，他鼓励何子龙也来深圳闯一闯。

现在，何子龙在深圳有了更多展示自己的平台。他最常去的地方是龙华区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简上），在那里有文艺工坊，里面有书桌，笔墨纸砚放在桌面上，他用嘴巴代替双手运笔，他说这叫做“口书”。在网络上，他的口书视频已获点赞超千万。因为书法，也因为城市给予残障人士的空间，促进了就业机会，他形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充实，也有希望。

如果把城市对于残障人士的包容从具体的举动去量化，福利补贴、无障碍设施改造等等是从外部促进残障人士的便利生活，那么推进残障人士就业则是推动残障人士在城市内部站住脚跟必须走过的道路。

▲何子龙用“口书”展示。受访者供图

在3月召开的深圳市残联第八届主席团第二次全体会议暨2024年全市残联工作会议中，有报告指出，2023年，深圳实现残疾人就业1.2万人，残疾人就业率位居全省第一，高校残疾人毕业生就业实现“四个百分之百”。此外，2023年深圳市残联开展“走访拓岗促就业”专项行动，走访用人单位138个，拓展就业岗位201个。举办2023年深圳市“就业助残”招聘会，达成就业意向525人次。推动社会力量参与残疾人就业，与腾讯合作推广“自立小店”，与农行合作开展“金融助残”，推动星巴克开设首家手语咖啡店。

数据显示，2023年深圳发放残疾人“两项补贴”1.46亿元，惠及残疾人约3.7万人次；深圳市残联为全市所有户籍持证残疾人、残疾人康复服务机构分别购买人身意外伤害险、团体险；为超过2万名户籍持证重度残疾人办理“惠民保”参保，实现了全覆盖。有序开展困难残疾人家庭无障碍改造工作，全年累计改造306户，实现了“应改尽改”。

在无障碍城市建设方面，2023年，深圳市残联发布全国首个覆盖全市的无障碍电子地图，率先实现城市级规模轮椅慢行导航。同时，协调联动市急救中心，将市在册聋人基本信息录入120指挥调度系统，推进残疾人医疗急救无障碍便利服务。在会议中，深圳市残联党组书记、理事长董秀强调，2024年，全市各级残联要全面贯彻落实《深圳市“十四五”残疾人保障和发展规划》，进一步完善残疾人社会保障制度和关爱服务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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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23年底，全市持证残疾人共有45411人，较2022年增加3986人，增幅9.6%。在2024残联工作会议中，深圳市残联党组书记、理事长董秀说，“深圳聚焦残疾人就业创业需求，全力促进残疾人家庭增收。”

何子龙感慨，当时来深圳的想法就是试一试，“和普通人一样，也是去大城市闯一闯的感觉。”他是浙江青田县人，6岁时因为意外失去双臂，到了上学的年纪，写字成了当时唯一也是最大的难关，“外人的看法就是，你要写字，才能读书，所以我在还没接触毛笔之前，也是不断地在练习写字。”一开始是用脚，后来用口，证明自己能写字，是当时自己能立足的支点。后来到了四年级，老师看他平时字写得不错，就说去书法兴趣班也试试，“毛笔笔杆长，但笔尖又是软的，把握它的力度需要不断磨合，就是一遍一遍反复练习，牙齿受影响，嘴里也起泡。”但是书法是他成长路上的舞台，小学的时候参加县里书法比赛，他获奖后，回到学校里，同学们都开始向他投来钦佩的眼光，“书法让我，也让他人觉得我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2011年，何子龙从江西科技学院毕业，回到了浙江老家，一直坚持用口书创作，做过短视频、开过直播，同时也在网络上售卖自己的作品。2021年3月，在一位同样是残障人士学长的鼓励下，他带着妻儿来到深圳发展，“这位学长是机缘巧合联系上的，他先和我说了深圳的残疾人福利补贴非常好，在全国走在前列。他说这边无论就业还是创业，机会都很多，他劝我也来试试。”

到了2022年3月，在龙华区残疾人服务协会相关负责人介绍下，何子龙的工作室搬到了大和村的一所城市书房——明诚书房里，他可以免费使用场地进行创作和直播。现在，他的工作空间在龙华区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简上），他说现在直播比较少一点，因为在线下不断与外界接触，“在深圳的生活是很充实的，有时会有许多小朋友来我们工作室，他们称呼我何老师，就感觉在深圳，我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在独立生活。”除了自身的发展外，何子龙也一直在帮助其他残疾人就业创业，另外，他正在组建一个平台，让更多残疾书画家可以相互交流，也为残疾人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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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江文山来说，为残疾人事业作贡献，这正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情。江文山同样也是残障人士，先天左上肢缺失。10岁时，他随父母从广东梅州迁移至深圳，在他的成长经历中，左侧手臂的缺失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影响，虽然从外表上看一眼即知，但与他接触，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敢做敢想的创业人。江文山自己也承认，从小学到深圳大学，大部分身边的人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正常人，家里人也给他许多空间，让他做自己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江文山先去了沃尔玛工作。2006年，父亲生病，身边需要人照顾，为了离家近一点，机缘巧合，他加入了深圳残联系统，并作为深圳第一批残疾人专职委员开启助残工作。当时的工作包括配合街道、社区做一些基础的残疾人补贴申请，还有一些技能培训班的组织等等。“其实之前读书时，也会去做志愿者，接触一些残疾人，但是很少，直到到了残联工作，才接触到这么多，接触得越多，自己想做的越多。”他强调，仅从深圳残疾人补贴这一项上，就能看出这座城市对于残障人士的体贴，“补贴人性化，且都很实用。”

▲江文山创立“握手世界”团队。受访者供图

2014年，江文山创立握手世界团队，这是一个专注残障人士个人IP孵化、赋能企业社会责任、推荐企业集中安置残友就业的专业团队。他说在残联的工作更为全面，从残疾人补贴到就业，全方位都有，与更多残疾人接触后，他决定专做一个关注残疾人就业的团队，“比起之前的工作，更加细分一点。”取名“握手世界”，是来源于读大学时，他左手一直戴着假肢，有次与新朋友见面，他用假肢握手，对方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可以与不戴假肢的这只手再握一次，后来对方问他，为什么一直戴着假肢？后来江文山也在回想这个问题：我戴着假肢是想在外在上与普通人无异吗？我真的很自卑我的身体缺陷吗？之后，他不再戴假肢，他说希望用最真实的自己与世界握手。

“你与深圳的许多企业老板接触，就能发现他们真的是完全接纳残障人士的。”过去的3年间，他们团队帮助了4500多位残友就业，他说看到残友脸上的笑容，就心满意足了。“当然也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无论是企业，还是残友，但是好在都是在一步步解决，累积经验。”在江文山的印象中，深圳对于残疾人的包容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表示在这样包容的城市之下，大家围绕残疾人的想法是“促进”，“深圳这座城市气质很特别，我作为残疾人在这里生活，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缺失的，而且大家在关注残疾人事业时，是去促进，促进残疾人在这座城市中发展，给予我们选择、发展的机会。”他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社会中生存，包容、关注残疾人，是让这一部分群体能在社会中站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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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深圳市残疾人联合会官网发布的《2022年深圳市残疾人事业统计公报》显示，2022年，深圳市共有10个区（含新区，下同）、628个社区开展了残疾人康复服务；全市共配备484名社区康复协调员，康复服务设施共计1032个。截至2022年底，深圳市持证残疾人就业人数为9518人，其中按比例就业7594人，集中就业146人，个体就业562人，公益性岗位就业212人，辅助性就业217人，灵活就业（含社区、居家就业）56人，从事农业种养731人。

在促进残疾人就业方面，深圳在服务组织体系上不断完善，内容上也不断丰富，再就业服务商，扩大就业岗位，提升就业能力等等，也在不断进行创业扶持与创新，目前付出了诸多努力，且取得了一定成就，构建了较为完善的残疾人就业组织服务系统，并且能够体现以需求为导向的社会工作理念与方法。

深圳市残疾人联合会联合市财政局、市人力资源保障局在2022年印发的《深圳市促进残疾人就业办法》（以下简称《就业办法》）中，较之前新增7项条款内容：如《就业办法》第六条第二款中将超比例安排残疾人就业奖励覆盖到集中安置残疾人就业单位；第十条中增加残疾人支持性就业服务奖励，明确每例按照3000元的标准给予奖励；第十三条第二款中在创业补贴中增加“互联网+”创业的平台费补贴；第十四条中增加有关遴选就业创业优秀助残项目进行资助，明确经专家评审后每个项目可给予不超过20万元的配套资助经费；第十六条中市残联定期举办残疾人自强及助残项目评选大赛，对获奖项目可给予不超过20万元的资助；第十七条中现在盲人就业中增加对盲人开办并取得本市医疗保险定点单位资格的机构给予每年1万元软件及网络费用补贴；第十八条中增加高校残疾人学生在毕业实习见习补贴。这些变动，都在某个程度说明对于残疾人就业的重视。

▲2020年7月2日，深圳福田，深圳首批20台纯电动无障碍出租车投入运营。视觉中国供图

深圳市不仅构建了较为完善的残疾人社会保障制度，反过来，残疾人在深圳经济高质量发展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深圳市残友数字产业基地（以下简称“残友”）通过汇聚残疾人软件技术精英，从基础的网页制作起步进军高新技术领域，发展成为拥有3000多名正式员工（其中95%是残疾人）的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带动超过15万残疾人通过互联网间接就业。在包容残疾人、构建完善残疾人社会保障制度体系、促进残疾人就业的链条之下，不断进步，构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除了残疾人就业外，在无障碍城市建设方面，深圳也走在前列：2023年，深圳市残联发布全国首个覆盖全市的无障碍电子地图，率先实现城市级规模轮椅慢行导航。在微信搜索“春芽无障碍地图”小程序，就可以顺利进入无障碍地图小程序。“我们可以通过它查阅无障碍电梯、无障碍厕所、无障碍停车场等，而且它还有无障碍路线导航功能，在规划路线的时候避开障碍，为有需要人士安全出行保驾护航。” 深圳市残联相关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地图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到附近的地铁、公交站、医院、学校等公共场所，开启实时导航、进行语音播报。

作为全国最早开展无障碍建设的城市之一，深圳率先从无障碍设施建设发展到无障碍环境建设，2009年，深圳在全国率先出台《深圳市无障碍环境条例》，随后提出“创建无障碍城市”，2018年，《深圳市创建无障碍城市行动方案》发布实施，2020年，《深圳经济特区无障碍城市建设条例（修订起草稿）》广泛征求意见，拟立法助力无障碍城市建设。2021年，《深圳经济特区无障碍城市建设条例》正式施行，从立法层面保障深圳“有爱无碍”城市建设，不断提升残疾人、老年人等群体的获得感、幸福感、满足感。

目前，何子龙创作的口书视频全网点赞量超3000万，播放量超过7.3亿次。其中单条口书视频播放量超3亿，点赞量超1200万。他去过许多地方展示自己的口书书法，也说过很多次自己的故事，他讲述自己如何鼓起勇气来到深圳，努力找寻生活的自信，回归到生活的本身，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故事把这份勇气传递下去，让更多人残疾人看到在城市中的机会，也能让更多人关注到残疾人这个群体。

编辑 刘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