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杨黎光的长篇小说《寻》，故事精彩富有哲理，值得一读。这是深圳一个移民家庭四代人的故事。老军人马卫山曾是人民军队解放深圳的一员，已近百岁，临终前交代自己的儿子马小军，一定要找到马小军的母亲、抗联战士赵兰兰的下落。现年已74岁的马小军，也是军人出身，曾带领一支基建工程兵部队打下建设深圳的第一批钢筋水泥桩。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寻找母亲，直到退休，仍然继续寻找，而且心情越来越迫切。这个“寻找”情结引领着小说故事向前推进，我们便不难发现，这个家族多数人的命运似乎都和“寻找”有关，都在不停地“寻找”。

《寻》（全二卷） 杨黎光 著 花城出版社 2023年10月版

准确地说，马卫山与儿子马小军的“寻找”更像是历史的回望。小说用相当多的篇幅去讲述东北抗日联军赵尚志领导的第三军的故事，进而描写战士马卫山与战士赵兰兰的战场相遇、相爱。虽然小说结尾作者还是善良地安排找到赵兰兰下落的情节，却作者仍“残忍”地没有让马卫山和赵兰兰相见。说实话，两个百岁老人的执念是真实的，但相见却需要创造生活奇迹，而见不着才是生活的常态。小说重在真实，通过现实的“寻找”，展现真实的历史，悲壮的历史，红色的历史，让我们得以看清民族和国家走过的来路。

历史回望与现实回归，构成了长篇小说《寻》的“寻找”主题内涵。深圳文学特别是小说创作通常以奋斗主题、竞争主题、冲突主题、创业主题、创新主题见长，多数作品习惯从这些视角去解读深圳、反映深圳。“寻找”主题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少之又少。这个贫穷的小渔村，经过四十多年时间，神奇般地变成一座拥有超过千万人口的国际化现代大都市，创造了诸多令世界瞩目的经济奇迹。同时，深圳积累形成了一座伟大城市特有的思维特征、精神气质、时代风貌。城市文学也必然被这种力量所吸引，形成自己的主题倾向。然而，长篇小说《寻》的出现，传递出一个具有文化价值的信息：如果我们能更多地从民族的历史、国家的精神、传统文化的视角，去读解一座伟大的城市和城市精神，那么，深圳文学的主题将会更丰富、更深刻、更有历史文化底蕴，更能深刻准确反映这座现代城市的精神。其实，本书是在说，一座城市和一个人一样，我们时刻都要拥有自己“魂”，如果丢失了，我们一定要把“魂”寻回来。

城市之“魂”在哪里？很显然，在马卫山和马小军身上。《寻》赋予了这两个人物形象特殊的文化寓意，表明深圳的精神之“魂”从来没有丢，而是一直就在这座城市之中。像深圳这样一座国际化现代大都市，生活丰富多彩，各种文化和思潮一直在相互激荡，流行文化、消费文化通常都会炫目耀眼，但真正的思想者，会透过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看到并抓牢城市的本质和精神。因此，本书的“寻找”主题，也就升华为“发现”主题。

像深圳这样一座冲劲十足，追赶并引领世界潮流的城市，需要产生“寻找”的文化，需要产生文学上“寻找”“发现”的主题，只有这样，才会塑造出“寻找者”的形象。如果说马卫山是一个历史的“寻找”者的话，那么，马小军就是一个典型的当代城市精神魂魄的“寻找”者。他身上流淌着父辈的红色血脉，又是深圳这座城市第一代的建设者，新文化的开拓者。小说写他当年作为基建工程兵的团长，带着队伍全身心地投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洪流之中，渐渐成为这座城市的中坚力量。马小军一生最好的时光，都在为深圳拼搏着、奋斗着、奉献着，他见证了这座伟大城市的发展变化，是深圳建设者的典型人物。而退休的他，成了第一代建设者“退役”群体的一员，他终于也可以放下身上建设的担子，停下来思考自己的人生，回望这座城市走过来的路，感受这座城市的魅力。而在不知不觉中，他又把思想的担子挑在自己的肩上。小说选择这样的人物作为主人公，作为“寻找”的主角，方可找到城市真正的精神。这个人物形象本身就是这座城市思想文化精神鲜明丰厚的符号，也是这座城市连接历史和未来的路标。

塑造马小军等高龄人物形象，是一个巨大的思想艺术挑战。深圳文学作品中青壮年创业者形象居多，像马小军这样的人物实在难得一见。在竞争的生态里，谁会把不再具有竞争力的74岁老人当作文学的主人公？而实际上，写好一个与众不同的城市老一代人物，难度确实非常大，但效果也会非常好。《寻》有意识地把焦点对准马小军，以作家深厚的写作功力，下大力气写好写活马小军的个性，打造人物性格，呈现思想新意。在作家笔下，马小军这个人物形象，完成了从城市建设者到城市思想者的角色转换。

这部小说还塑造了这个家庭其他成员的形象，写出他们与这座城市精神的血肉关系。其中，马棽棽、马正的形象值得一说。两人性格都带有个人奋斗的特点：马棽棽认为自己是未来的精英，向往的是更符合自己发展的国外。但经过复杂现实生活的考验，她意识到，自己是个中国人，应该回到深圳打拼，真正实现自我的价值，书写自己的人生。而马正的精英意识更强，自我感觉更好。他在股票市场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实现了个人财务自由，个人生活自由，以为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以为自己是城市的思想者。终于有一天，他从迷惘中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城市的“投机者”“多余者”。真正能够改变和掌握这座城市命运的，是马小军、成虎、马立等建设者。他们才是真正的城市精英，城市英雄。小说《寻》正是通过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批判分析了所谓的精英文化，强化了城市主流文化的人民意识，人民精神。

编辑 秦天 审读 韩绍俊 二审 党毅浩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