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是深圳经济特区43周岁的生日。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由中共深圳市委宣传部指导,深圳报业集团晶报社、覔书店联合主办的2023深圳首届“深圳之夜”第四站广州站演讲分享会在覔书店广州黄埔大悦汇店完美落幕。这样一个“深圳之夜”,带来了一个新的话题,就是“咏春”。梁子权作为本站的演讲嘉宾第一个出场,现场除了讲述关于咏春的故事,还和他的徒弟们表演了一段精彩的咏春拳对决,他的表演诠释了什么叫做“拳开天地咏春来”,他的演讲质朴又真诚,现场有掌声、有笑声、有尖叫声。活动结束后,我激动地对梁子权说:“您今天的表现真的太精彩了!”听罢,他对我双手抱拳:“不认真准备我怎么对得起这么好的‘深圳之夜’,况且这前后一个多月你也费心不少,我也不能让你失望。”我顿时感到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回顾与梁子权的相识,因舞剧《咏春》而起,缘分却为“深圳之夜”而来。
一
“深圳之夜”的舞台上,梁子权带领他的徒弟们——原广东省专业武术队员,广东省南拳冠军陈耀答、腾讯公司的王子琛、华强公司《熊出没》编导崔铁志表演了咏春拳黐手对练。梁子权化身叶问,接受了陈耀答的“踢馆”,二人上演了一场咏春拳对决,坐在台下的我看到舞台两侧以及覔书店的二楼围满了人,武打电影大家看得习以为常,这么近距离看咏春拳对决想必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一场对决结束,所有人以为表演告一段落,只见梁子权拿出一条黄色长带,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这是要做什么?”大家屏住呼吸,我看到前排的嘉宾们表情投入,拭目以待。蒙住双眼的梁子权开始和陈耀答进行蒙眼黐手,在视线被遮挡的过程里,梁子权一接触“敌人”马上就能反射性地控制并击倒对手,利落的身手将场上气氛带到了高潮。
表演结束,按正常流程,梁子权应该直接在台上开始演讲。可是他却跟徒弟们一起下场,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戴起了手表!所有人带着不解的目光看向他,而只有我最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作为主持人,我毫不犹豫地拿起话筒:“我曾特别叮嘱过梁师傅,每位演讲嘉宾的演讲时长是20分钟,如果超时,我会适当地打断。所以请他一定要控制好演讲时间。梁师傅告诉我,‘你放心,我到时候会戴上手表演讲’。”话音刚落,梁子权已戴好手表走向了舞台,此时,掌声响起。
梁子权的演讲题目是“深圳咏春 武向世界”,他讲述了自己和咏春拳的故事、讲述了在深圳咏春拳教学的故事、讲述了他在深圳歌剧舞剧院为舞剧《咏春》做武术指导的故事。咏的是中国武术之春,咏的是中国骨气之春,梁子权的演讲也让我回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他的故事看似平凡又那么不凡,习武之人的持之以恒,终会在破晓中绽放。
▲从1998年底至今,梁子权在深圳地区推广传统咏春25年,是深圳地区咏春拳最早的推广者之一。
二
7月25日下午,我带着实习生前往一如堂梁子权咏春馆。到了楼下,我们为了寻找写字楼入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当天的太阳特别大,只一会儿,我便发现实习生的脸蛋已被晒得通红。顶着刺眼的阳光,终于在一排临街店铺的中间找到了入口的方向,长长的走廊尽头,一张玻璃大门敞开着,几个木人桩立在门口。走进去,梁子权正坐在里面斟茶,显然已等候多时。坐在他身旁的,还有他的徒弟和徒孙。小徒孙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对我们的到来表现得异常兴奋。梁子权身后的墙上挂着叶问宗师的照片,还有两位白发老人打拳的照片,想必他们一定是梁子权的师父了。
作为佛山咏春梁赞系第五代传人,1995年,梁子权随叶问佛山早期弟子伦佳学习咏春拳,一直学到2013年底伦佳老师父去世。而他身后照片上的白发老者则是叶问香港弟子黄朗先生,也就是梁子权的师叔。说到和黄朗先生的缘分,要追溯到2007年。彼时的梁子权已经来到深圳9年,他毫不隐瞒地告诉我,当初来深圳,他就是想结交更多的香港人。“为什么?”梁子权说,两个字:情怀。
小时候,梁子权老家很多人有过“逃港”经历,包括他的舅公。“我吃的第一块巧克力,穿的第一件T恤就是他们从香港给我带回来的。”香港对于梁子权而言是神秘的万花筒。而当李小龙电影风靡全球时,少年梁子权也被这位武术宗师的魅力折服,因为李小龙,他爱上了香港电影,爱上了中国功夫。1998年底,梁子权看到很多香港人回到佛山寻祖探亲,其中一些是香港咏春拳的传人,李小龙的师兄们。那时的梁子权已拜在伦佳师父的门下,习得佛山咏春拳那边叶问传承的古咏春套路老架,其以古朴简雅为主,而当他看到香港咏春拳是以对练为主,并被丰富多彩的打法所吸引,于是便决定来深圳发展,只为有机会接触更多香港同门。
2007年,梁子权通过师姐的引荐在佛山第一次见到了黄朗先生。“我们俩见面就像郭靖遇到周伯通的感觉,开口没说两句话他就带我开始练拳。”让梁子权惊叹的是,别看黄朗先生当时已经70多岁了,身手仍非常敏捷。“他甚至一发力就能把木人桩的桩手打断!更难得的是,习武的他浑身竟没有一处受过伤,这说明他的锻炼方法很合理。”从那时候开始,只要黄朗先生从香港回到内地,梁子权便常伴左右。尤其深港离得近,梁子权经常跑去香港跟黄朗先生练拳。直到2015年,黄朗先生无意中告诉梁子权,他是跟叶问正式行过拜师礼的,他还有叶问亲笔签名的证书,这是非常难得的。这更坚定了梁子权要拜黄朗先生为师的决心。
2015年底,也就是梁子权的师父伦佳去世后的两年,他正式拜黄朗先生为师。“从那一刻起,他教我的拳法更加毫无保留了,师父把香港整个咏春拳的拳法都教给我了。”2018年,黄朗先生给梁子权签发了“香港咏春体育会”教练资格证,直到现在,即便黄朗先生已经88岁了,还经常被梁子权请到深圳帮助指导他的学生们。而梁子权也继承了香港叶问传人黄朗一脉的整体咏春功法。“我在习得香港叶问咏春拳之后,把它的实战技巧和传统拳法两者结合,形成了一种深圳咏春拳法——既保留佛山古咏春特色,又有港派咏春丰富多彩的对练与实战方法。深圳是创新之城,在这里扎根,把咏春拳发扬光大,自然也需要创新。”
▲梁子权从零开始,教舞剧《咏春》的年轻演员打咏春拳、八卦掌。
三
从1998年底至今,梁子权在深圳地区推广传统咏春25年,是深圳地区咏春拳最早的推广者之一。刚来深圳的时候,梁子权在深圳大学后勤膳食科工作。“大家可能想不到,我的第一批学生就是这帮膳食科的同事和家属们!要想深入练习咏春拳,那就必须要有对练。俗话说,‘练拳不习打,临阵少方法’,抱着让他们陪我练咏春的想法,我开始教同事们打咏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在学校教咏春拳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同事的家属们、孩子们都来找梁子权学,甚至到后来海关、公安局的人都慕名而来。2005至2006年他被深职院(现深职大)“咏春双节棍协会”学生社团聘请为咏春拳指导教练,这期间,他一直是义务教学。当“陪我练拳”变成了“传授咏春拳”,梁子权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也更清楚了自己的使命。“我要通过咏春拳告诉大家‘武道教育’的概念,武术的武,道德的道,不是竞技,不是表演。它是一种立身教育,通过练拳去修行,强筋壮骨还有民族认同感。一招一式一张一弛一起一落间去修心养性,去立德。”
选择在深圳教咏春,梁子权说:“主要还是文化传承,喝早茶、看粤剧、打咏春是岭南文化的一部分。在深圳,遍地都能看到湘菜馆、川菜馆,而我更想保留一份广东味。”我好奇,“会不会找您学的都是广东人?”“全国各地的都有,反而广府人最少。”看到我疑惑的样子,梁子权打趣道:“你去三亚旅游,下海游泳的是三亚人还是外地人多?同样的一个道理!”
这么多年来,除了自己开拳馆以外,梁子权还在很多企业以及学校担任咏春拳指导教练。让他感触最深的是,深圳孩子的性格独立且活跃,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记得在深圳福田外国语学校有一个小学生,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上来要跟我比武,被我打败以后就跑了,但下课以后还会来跟我合影。”这件事也让梁子权认识到,咏春拳在孩子们心中不应该只是用来一决高下的,它还可以养生、陶冶情操。“我传授他们最多的理念就是我来自广东,我是龙的传人,我是中国人,不管以后走到哪里,‘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希望咏春不仅可以防身,它也是文化传承的载体,能把根留住。”
如果不是梁子权告诉我,我完全没想到深圳的一些“大厂”居然也有咏春协会!从2016年至今,梁子权一直在腾讯公司总部担任“腾讯咏春协会”咏春教练。“他们为什么要学咏春呢?”我问。“你信不信,练咏春能让一个花甲老人腿脚更灵活、中气更足!现在很多人都有办公室疾病,肩周炎、腰疼、膝盖疼,练了咏春这些问题都能缓解,还会让人心胸更宽广,身体好了比一切都重要!我除了教他们通过练咏春来防身,还有就是跟人体修复和养生有关。内修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强国、强身、强心是我的初衷。我身边很多学生通过练咏春把抑郁症都治好了!”
其中一位已经成了梁子权的得意门生,他叫高浩钧,从14岁开始跟梁子权练拳。第一次见他的样子,梁子权记忆犹新:“头发遮着半边脸,很瘦很瘦,一个人低头坐着也不抬头看人,见到谁都不讲话,状态特别差,像个刺猬一样,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要练咏春,我要成为第二个李小龙 。”为了打开高浩钧内心,梁子权不仅陪他一起练拳,更多的是在练拳的过程中让他转变心态。半年的时间,高浩钧就像换了一个人,开朗了很多。后来他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现在还会和梁子权一起练拳。也是通过高浩钧的引荐,梁子权在2021年成为了舞剧《咏春》的武术教练。
梁子权回忆,当时高浩钧跟他说,深圳歌剧舞剧院在创排一部舞剧,邀请他们去当武术教练,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部剧讲的是什么。来到歌剧舞剧院,60位少男少女站在他面前,朝气蓬勃。他们都是专业的舞蹈演员,但并没有武术功底。从舞到武,对这帮孩子来说很有挑战。梁子权跟高浩钧从零开始,教这帮年轻演员打咏春拳、八卦掌。先从扎马步等基本功练起,每次特训至少2-3小时,上完课以后,还会加练2-3个小时。“不要小看扎马步,它跟舞蹈的发力完全不同,是很痛苦的,那帮女孩子经常练得眼泪汪汪。当时我示范完动作以后,他们的团领导要求演员们也要按我的标准来做。那帮女孩子跟我哭诉:‘师父,你能别打得那么好吗?’”梁子权很感慨,这帮孩子多数都是00后,看着他们每天练完咏春又要练舞蹈,强度非常大,确实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
这群演员中,梁子权印象最深的就是常弘基:“这个小伙子特别努力,那时候还没有定他来演叶问,但是他十分好学,下课经常围着我和高浩钧请教。高浩钧懂得如何把咏春拳转化成舞蹈形式,他熟悉舞蹈,熟悉音乐,熟悉电影,如何做到舞武结合,常宏基经常私下去找高浩钧取经。每次我一休息,他就带头带大家练习,很主动地争取机会。不仅如此,常宏基的性格也很活泼,经常在排练厅翻跟头。以后拍西游记续集,真应该让常宏基当主演!” 梁子权笑着说。就这样,每次一去就连着两周天天教,隔三个月以后再来连教两周。回忆起这段执教经历,梁子权说:“能够在这块土地上点一盏灯把根留住,这是我们师徒的宏愿。”
舞剧《咏春》深圳首演的时候,梁子权去了现场。演出开始前,他在后台看到了熟悉的学员们。“梁老师,您来啦!”“您看我这装扮有那味儿了没”,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跟梁子权打招呼,让他欣慰之余也特别有成就感。舞台上,一束灯光、一方舞台,演员们用心演绎。舞台下,一份感动,十分骄傲。 “看到还有一批批年轻的孩子在做着我们老一辈武者做不了的事,让我很动容。他们在用舞蹈加武术的形式鼓舞大家去追自己的光,奔赴自己的武林。”
直到现在,梁子权都在默默地关注着舞剧《咏春》,“我知道他们已经去很多城市巡演,以后还会走到世界的舞台上,用更艺术的形式把咏春带到更多人的眼前。他们所展现的不仅仅是一个关于武术的故事,更是追寻理想,追寻心中的那一束光——这束光不仅是咏春之光,也是深圳之光、湾区之光。他们把满天星光撒向观众,将光芒万丈留给了舞台。平凡,又不平凡,致敬你,也致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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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刘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