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马頔:在自己的国度,成为自己的王
新周刊
2020-07-16 19:06

2020年5月28日,北京,马頔在摩登天空接受采访。他在2013年与摩登天空签约,并在次年11月6日发布专辑 《孤岛》,一 举成名。(图/张博原)

“我写歌是给自己写的,首先的目的是充实我自己、表达我自己,剩下才是被别人所喜欢、所接受,所以最主要的还是我自己对音乐的感受,而不是别人告诉我我是谁。”

马頔一直强调自己做的是独立音乐而不是民谣,更不只是一首《南山南》。他想重建一个王国,或者想对台下热切期盼的青年说些不一样的话。

2020年1月1日,麻油叶八周年演唱会,马頔抱着吉他,准备唱他最喜欢的《青年王国》。

他举起手,懒懒地晃着身体,缓缓道:“这首歌献给我们,也献给你们。我希望我们都能在自己的国度,成为自己的王。”台下欢呼。随即是《青年王国》的漫长前奏。这在马頔过去为大众熟知的歌曲中并不常见。沉缓钢琴、迷离女声的恢宏铺垫完毕,马頔开嗓,前奏整整1分29秒——如果是那首他自己都听到想掀桌的《南山南》,已经完完整整地唱完第一段了。

马頔不止一次表示,想跳脱《南山南》的局限。他想重建一个王国,或者对台下热切期盼的青年说些不一样的话。于是他写了风格不同于过往的《青年王国》,不像过去的歌曲般讨好、温顺。他想说的,远比简单的民谣更多。

“我不是为了火而写歌,

我是被选择的”

马頔没有停止突破,被流行文化浪潮裹挟的大多数普通人却依然健忘。2017年民谣火热,之后的三年间,马頔演出不少,但作品不多,鲜少被忠实歌迷之外的人提起——虽然那些连他自己也不喜欢的歌依然被一再翻唱。

2020年4月16日,马頔在《我是唱作人2》中演唱《是首情歌》。马頔没在这首歌里写副歌,而是通过尾奏突出歌曲后段浓烈迸发的情绪。/图由被访者提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20年年初。音乐市场在疫情期间几乎停摆,人们急切期待着一切顺利重启。马頔接到《我是唱作人》的邀约后,大笑着说“哥们儿终于有活了”,随后上台。两次熟悉的演出、一次豁达的告别后,大众再次看到了马頔,并被他遭淘汰后那句“咱们时候不早,节目刚好,就到此结束吧”的豁达所触动,将这个三年前就站在音乐热点顶端的歌手再次送到了热搜第一。

其实,2020年的马頔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他依然是那个贫嘴、活跃、自来熟、被人戏称为“气氛担当”的马頔,那个抱着吉他低吟浅唱、曾经用《南山南》《傲寒》《皆非》《孤鸟的歌》等歌曲拨动文艺青年心弦的马頔,那个在三年前民谣热时表示“我想离民谣远一点”“我不是为了火而写歌,我是被选择的”的马頔。唯一肉眼可见的变化是,他瘦了。

马頔在微博上发自己的街拍图,并配文“咦?朝阳区元彬!”/微博@马頔-麻油叶

近两年,马頔发的微博极为意识流,像醉后的碎碎念或梦呓。“就是高兴了就发,有时候喝着的时候发。发完隔天一看,哎哟,我还发过这个?”他在微博念叨着醉酒、减肥、迷惑行为,对不具名的对象说“你好美”,偶尔发点自拍和形似歌词的句子。他无数次对减肥和戒酒这两件事表示疑惑及无力,减肥成功后出街拍照,自封“朝阳区元彬”,并立下诸如“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喝多了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帅哥”的flag,偶尔用力地卖萌:“我大概是所有音乐竞演节目里被淘汰最早,但又一直被cue的存在了,咳,谁让我可可爱爱呢。”

马頔微博发得频繁且有趣,网友也在评论区遥相呼应,大量玩梗,热烈异常。他们调侃马頔戒不掉的酒、醉后的呓语和减不下去的肉,蹲他与隔壁老樊的互动,分享他与宋冬野的陈年表情包,并戏称这种倾向是马頔带动的“全民頔化”,“頔言頔语”“頔頔咕咕”“頔酒不沾”成为高频词。

马頔觉得这样的互动挺好:“大家最好轻松一点,活着都不容易,为什么要那么死板?”他很少在评论区或者和朋友聚会时聊音乐,他用彻底融入俗世、沉湎于玩乐的姿态包裹自己,似乎是作为严肃创作之外的某种调剂和抽离。这种抽离,让他一直保持着轻松活泛的形象——至少在公众范围内。

歌是写给自己的,

不用别人告诉我我是谁

创作上,马頔并不太依赖他人的分析和判断——无论是乐评人、乐迷、同行或者朋友。马頔承认“偶尔看到一些分析写得挺对”,有时候会有“终于我的表达足够准确到让你能听懂一些”的欣慰,但他并不会长时间停留在这种认同之上。他认为,大多数人还是带着固有的观念在听歌:“他们只是刚好在我的歌里听到了自己,而不是理解了我。因为我写歌是给自己写的,首先的目的是充实我自己、表达我自己,剩下才是被别人所喜欢、所接受,所以最主要的还是我自己对音乐的感受,而不是别人告诉我我是谁。”

2020年1月1日,成都,麻油叶八周年演唱会,从左至右为黄继扬、孙优、刘佳、念慈、小明Bro、马頔、尧十三、张尧、田莫及、刘洋、张强。/PH7摄影团队

他在节目上唱的《是首情歌》写成于三年前,最后定下这个名字,是因为马頔觉得“我讨厌跟别人重复,生怕有人用过这个歌名”,便起了一个听来直白到独特的名字。《是首情歌》有浓厚的后摇风格,参与编曲的OKK乐队有两位是文雀乐队的成员,他们共同赋予整首歌后摇般的孤独感和重量:“像昨夜的大雨落入森林/小心翼翼又沾沾自喜/像藏在诗篇里的最后一句秘密/从此我不像我,你不像你。”

《是首情歌》让观众记起自己曾经被马頔感动的模样,而《是首俗歌》进一步唤醒了观众对马頔深情简洁、低吟浅唱的最初印象。两首歌合在一起,恰好是他希望讲述的观念:“人生在世,难免世俗,所以我们都还有感情。谁会永远是一个脱俗的心态呢?”

马頔一直强调自己做的是独立音乐而不是民谣,更不只是一首《南山南》。《南山南》这类歌曲对马頔来说“太简单了”。马頔得名于此,但他很清楚自己是被市场选出来推到时代跟前的,也意识到这些“一天能写好几首”的歌只是过去。他在节目里夸张地拍自己的脸,“为什么不写(这种类型的歌)了?因为哥们儿要脸”。

舞台上的马頔。/微博@马頔-麻油叶

他三年前就表示,希望远离民谣之类的名词或者概念,因为彼此的不真诚或者掩饰都可能带来更多误解。“我觉得别把一个东西框定在一个人身上,因为一个人所表达的东西,包括我现在说的话都是渲染过的,跟你说话的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我。”

尽管厌烦《南山南》,但马頔依然需要在各种演出里不断唱它。他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真正逃脱世俗的人毕竟是少数,生活的妥协无处不在,就像《青年王国》里他最喜欢的一段歌词:“是做礼貌的禽兽/还是自由的走狗?”

生活重心永远是活着,

音乐只是一部分

每个人都困在俗世里,没有人真正自由。

他们拼命维护着赖以为生的东西,带着“应生来为王/却落草为寇”的愤懑与不解,充满艰辛又难免违心。人生已然如此,为什么还不能偶尔任性妄为一些?于是,马頔说“让他留下侥幸的美梦/和避之不及的清醒”,在歌曲的最后感叹“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庆祝/想哭就哭吧,想笑就笑吧/我可怜的年轻人啊”。

孤鸟的歌“上海站”。/微博@马頔-麻油叶

马頔有一个懒散、快乐、自由、似乎事事“随它去”的外在,他习惯于圆融地回应这个世界。他把这些复杂的情绪和行为简化了,简化成微博上那些看起来很俗的日常,简化成在节目中见好就收的豁达。他经常有一种故作轻松的防御感,面对问题时总是有意识地用简单的言论规避复杂的讨论。他把他的愤怒、不满、想为之发声的东西,都写在歌词里。他轻易不会承认你找到了他歌词里真正要说的意思。

他做自己,给陌生人一种多变但不彰显、圆滑又不讨厌的印象。他不太介意别人如何评价自己。他喝自己的酒、见自己的朋友、伸自己的懒腰。网友在微博评论区玩得开心、听他的歌听得开心就行。他只把自己最严肃的一面放到作品里。他说,创作是一件苦闷又漫长的事情。

图/微博@马頔-麻油叶

他写歌慢,写一首歌动辄半年,手边摆着吉他,手机填词,一坐便是大半天。枯竭的时候下楼遛一两小时弯,把这件事揣着,最后到台上认认真真地把歌唱完。他在节目中被淘汰后,希望观众多关注乐坛的前人和后辈,他说:“音乐远不止你听到的那么多,但音乐总有你热爱的一个方面。”实际上,马頔的音乐也很多面,对很多人来说,他总有能被热爱的一个方面。“下一首歌写什么?不知道,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给自己命题作文这件事儿挺差的。”他突然像来了精神,“我想写酒,但我不知道着重哪个点去写它,所以我先放放,哪天可能高兴了就写出来了。”

摩登天空户外的草地上,马頔在阳光的猛烈照射下闭上了眼。宽大的渔夫帽檐挡不住北京猛烈的初夏。他得找个更舒服的地儿,才能把颀长的四肢和慵懒的劲儿全部伸展开。“我的生活重心永远是活着。因为做音乐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做音乐是我的谋生手段,同时又是我乐趣所在,所以我为什么要(为过去的作品和一些批评的声音)遗憾?没什么遗憾的。你得感谢那些经历,不管好的坏的,让你成为你,让我们有机会这样面对面坐着交谈。”自然且真诚,也俗也不俗——这是31岁的马頔关于人生的最新体会。

编辑 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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