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立明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我提到了BBC在郑州大雨事件时以一种负面框架来质疑中国的基础建设。这种框架并不新鲜,在抗疫期间,BBC的“阴间滤镜”也引发了广大网友的不满。有一位同学提问:此前在另外一门课上,我们还要学习BBC的范文,这是为什么?BBC到底是新闻业的标杆,还是一个反面案例?这个问题非常好,涉及西方新闻业的本质,更深的部分则涉及传播政治经济学的范畴。
在传播学的发展历程中有一条明显的断裂线。一方是所谓的主流研究,又称为行政研究。它的传统来自于施拉姆构建的主流传播学研究,将美国自由主义、多元主义和民主制度的有效运行作为隐形的理论假设,采用定量方法,通过大规模调查和统计分析以研究媒体是如何影响受众。另一方则是批判式的研究,它深受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会把媒体放在更广泛的社会背景下进行研究,关注传播与权力的关系以及媒体在社会体系中的普遍角色。很明显,后者拥有更深刻的理论洞察,但遗憾的是,它总是处于传播学的“边缘地带”。它之所以被遮蔽,背后隐藏着主流传播学的不愿言说的某种原罪,那就是媒体产业深刻的资本逻辑。
西方媒体拥有一套专业主义理论,成为自身合法性的依据。在西方的主流传播学中,媒体被视为社会公器、社会良心,是监督政府的“第四种权力”。威廉·曼切斯特的《光荣与梦想》,就很努力地展示西方媒体监督世界的雄心,并且加以英雄叙事使其浪漫化。但是,没有被挑明的是,西方媒体产业依然遵循着资本逻辑,它绝非独立,也并非慈善组织。它天然带有某种政治使命,与西方的政党、资本、财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批判传播学的创始人达拉斯·斯迈思(Dallas Smythe)就曾经提出过“受众商品论”。他认为,传播集团是将受众看作商品,报纸的发行量、电视的收视率就是商品的估价,他们将这种特殊的商品卖给商家。该理论揭开了传媒资本的秘密:媒体本质是一个商业机构。而席勒父子继续了这项研究,发现西方传媒机构利用着传播优势在影响着全球受众,在世界范围之内构建“文化帝国主义”。尤其是丹·席勒,他复原了美国互联网发展的历程,并指出新闻业与网络产业联合而发展起来的“信息帝国主义”已经带有非常明显的新自由主义色彩。
回到BBC的问题。从技术层面而言,这是一家值得学习的媒体机构。但是一旦它作为某种政治工具而存在,它就会变成西方价值观的代言人。“春秋笔法”“阴间滤镜”“地狱配乐”只是它叙事形式中的小小策略,它更拥有强大的议程设置能力和情感动员能力。曾经,它们的傲慢和偏见,将中东塑造为极端主义、恐怖主义丛生的领域,将非洲塑造为贫穷落后野蛮的黑暗大陆,将拉丁美洲塑造成民粹主义狂热的无望之地。
国际传播的尽头,必须要深入传播政治经济学的内核。什么决定BBC的行为?答案就是资本,无序的资本。资本决定着西方的政治权力归宿,也决定着它们的媒体立场。骂中国,对它而言是一种“谋生之道”。这是有意被遮掩的真相。
从“术”的角度来说,BBC的专业性值得学习。但从“道”的角度说,它不是上帝,只是一个伪神(false god)。
作者马立明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