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水
作者 朱复融 朗诵 蓝予
凤阳花开的时候,母亲就会把老旧的藤椅挪到院子朝阳的一角。
每到春天的第一声鸟啼落上了老屋顶,母亲的心事就会跟花儿一样开着,但母亲不是在计算着自己生命的倒计时,而是运算着院中的小杏几时能绽出芽来。虽然年近九旬,母亲的记忆力仍是很好的,她能准确的知晓院中的花草出芽发蕊的日子,就像说出每个儿孙的生日时辰。
天下最温暖的莫过于母亲的目光和一声乳名的呼唤。我每次归家的时候,母亲仍会像我儿时一样,拉至她的膝下,摸下头,捏下手。母亲的耳朵有点背了,但眼睛依是清亮的,即使坐在五米开外,也能看清电视上戏曲的唱白文字,还有家里的老黄猫在院子里任何一个角落的嬉闹。常年在外,每次归家,能与母亲唠唠话,现在越来越觉得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母亲生于1929年的冬月,自小家境殷实,虽然外公去世的早,但外婆在当时誉为“小南京”的古镇上经营着银庄与布店。母亲上了一年的私塾,在她九岁的那年,日寇从南京出动数十架轰炸机对这个水乡古镇进行了滥炸,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镇子化为灰烬。蜂拥着往乡下逃难的人挤散了母亲与外婆,幸好遇见一个李姓的好心街坊,把母亲收留在一间破庙里三天三夜,才等来到处寻喊着母亲乳名的外婆。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1949年的春天,渡江战役刚结束,刘伯承司令员派出十多名军人从南京骑着马直奔洪泽湖西堤的老柳树下,为一对新人送来了新婚贺匾,近百桌的流水筵席,简朴而热闹,十九岁的母亲嫁给了还是军人的父亲。
母亲一共生育了七个子女。1950年的初春,国家从战火中刚刚停息下来,百废待兴,水灾荒灾还在里下河地区蔓延着,母亲与父亲在去南京度荒的船上,两个多月大的长女,突发高烧,因加上无医无药救治而夭折了。为这,母亲的心痛与忏悔一直延续到今天。
大哥出生在洪泽湖中间一个叫淤泥滩的地方,这个浅草滩的四处都长满了芦苇和野卉,蛇虫也很多。刚过了荒年,粮食还是很紧缺,为贴补家用,父亲和镇子上其他人一样,天没亮就要去湖滩深处砍芦柴卖钱,到夕阳落入湖底时,才背着十多捆堆成高垛一样的芦柴归来。而母亲一个人带着大哥,下湖滩捞些残留的菱角和芡实当一家的伙粮,拌和一些棒子面,熬成粥,或晒干磨成粉烤成饼给父亲做第二天的囗粮。
还记得,二姐出生时,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冬夜。二姐生下时,气息很微弱,没多久就没了气息,接生婆和亲友街坊都绝望地劝说母亲放弃。而母亲却忽然止住了悲伤的泪水,解开棉衣,把这个尚未睁眼看一下这个世界的婴孩紧紧地裹在暖和的怀里,在冰凉的房间一直坐着,捂着,到天微微发亮时,突然,一声清亮的啼哭让守侯在一边的父亲刹时流下泪来。
是啊,我们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不管我们现在走到了天涯海角,也永远走不出母亲牵挂的视线啊。
母亲的心性如水般柔善。我上小学的时候,中午放学回家,时常看到衣着破旧的老人坐在桌子旁与母亲一起吃饭,见多了,就好奇地问母亲这些人是谁,母亲不许我问,总是用筷子指指我的碗说,赶紧吃饭吧。后来,我一直以为是乡下来的亲戚。直到我上初中,才从大姐口中得知,他们不是亲戚,只是荒灾时来讨饭的人。
母亲幼时虽只读过一年的私塾,一生也没用什么大道理教育过子女,但母亲编有许多生活中的口头禅,比如,人只有生病病死的,没有干活累死的。勤劳一生的人,即使年岁让她佝背曲首、步履蹒跚,她也是闲不住的。
母亲在这个生活了近六十年的老院子里,用她勤劳的双手与细腻的情感,把小园侍弄出一些乡土气息来。每当收获一些蔬果,母亲总会提着篮,满心喜悦地送到街坊邻里家去。
(感谢作者提供以上的照片)
作者简介
朱复融,字从溪,号禅可,当代诗人,词人,书评人。江苏淮安人,祖籍山东,现客居广州,供职于广东羊城晚报出版社。兼任中国《腐植酸》杂志编辑委员会委员,中华素食协会文化顾问,中国硬笔书法协会签名艺术研究部副主任,香港《紫荆·养生》杂志“读书养心”书评专栏作家;曾任2013年度公安部边防局、《中国边防警察》主办的“我爱祖国边疆美”摄影大赛暨《BF行动》同名系列短篇小说赛主评委。在《中国新闻出版报》《博览群书》《文汇读书周报》《北京晨报》《北京晚报》《新华日报》《南方日报》等数十家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文学评论等100余篇。诗作曾获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主办的第一届“艾青杯”全国诗歌大奖赛优秀作品奖、《诗刊》第二届全国“新田园”诗歌大奖赛三等奖、中国首届“黄鹤楼杯”诗歌大赛优秀作品奖、中国首届“太白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世界华文诗歌大赛优秀作品奖等。作品入选《中国当代诗家诗话辞典》、《全国第二届新田园诗歌大赛获奖作品集》、《当代青年千家诗》、《中国当代青年抒情短诗精萃》、《中国当代小诗大观》、《如果我爱过》《世纪的太阳》等十多种选集。
出版的著作有:诗集《给天堂一个高度》,随笔集《别跟快乐过不去》,《红楼梦诗词赏析》,《婉约词评析》及教育专著《亲子教育蓝皮书》(5卷)等。主编有《中国古典名著译注丛书》(共60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