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之都面面观④ 元故事 | “深双”回到罗湖
晶报
2022-12-12 10:40

■谢晨星

又是一届世界杯,朋友老金一边喝着德国精酿一边点评着最近的比赛。

“因为疫情,好几年没有现场看球了。”

“球赛不是当年的球赛,啤酒也不是当年的啤酒了。”我笑笑说。

“2004年,深圳健力宝队捧起中超元年的冠军奖杯那天,全城沸腾,体育馆附近的笋岗路可以说是‘金威’流成河。”

20年前,即使是没有球赛的夏夜,从东晓路一路走到金威广场,都能见到大批年轻人在大排档上尽情享用着新鲜生产的金威。

在如今遍地精酿的深圳,你都快记不起那句“来深圳,喝金威”的闪亮口号了。

今年8月,第九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深圳)(以下简称“深双”)首次发布会上,组委会宣布将老金威啤酒厂这一工业遗存作为主展场时,我才恍然意识到,如今的深圳,早已是“老金威”难寻。

12月8日,我跟着“深双”的策展团队走进主展场,进行展前的参观。

总策展人之一、建筑与城市规划学者鲁安东在发布会上说:“这是深双第一次回到罗湖,回到深圳发展的起点。城市的更新,更需要我们构建关于场所的记忆。”

一、从金威到金啤坊

12月5日,深双主办方在媒体群里发了展前预览的路线指引,还特别提醒“由于展场路线较长,且动线较为复杂,高跟鞋、皮鞋和裙子类的服饰走起来应该会很辛苦,请媒体老师以轻便舒适的穿着为主”。

定位地点是罗湖区东昌路9号,我打开地图,输了进去,跳出来的地名叫做“金啤坊”,最近的公交站叫“太白路中”。

但我更喜欢这一站之前的名字——“金威啤酒厂”。

2012年,华润雪花收购了金威的啤酒业务,位于布心的一厂归原公司“粤海”,这之后,“金威”的名字逐渐淡出。

很久没有来罗湖,这里路窄又复杂,一不小心就会开错路。我在太白路上绕了两圈,才找到停车场。从货梯走上来,是正在建设中的商业综合体天河城,天河城的东边,就是原金威啤酒厂工业遗存,现在叫做“粤海城·金啤坊”。

2019年,粤海置地联合深圳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罗湖区城市更新与土地整备局、罗湖区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及区机关物业管理办等开展工业遗存改造设计+策展国际竞赛,吸引国际知名建筑师和创意人士参与,国内新锐设计势力及其创意能量集中呈现。

竞赛招标范围分为“展览策划”与“建筑改造设计”两部分,也就是说该项目在启动之初就已经将空间设计和未来长期使用紧密联系在一起,尽可能打通硬质空间与软性内容的边界。

经过竞赛方案评审,最终由URBANUS都市实践建筑设计团队负责项目整体改造,改造团队自研究策划与改造之初就提出“即地制造”策略。

经过改造后的金啤坊保留了原厂的啤酒发酵车间、易拉罐车间、污水处理站等工业特色鲜明的标志性建筑,成为本届深双独具特色的“零号展品”。

从主入口进入展区,迎面就是一排巨大的工业用罐,上面贴着“新发酵CIP冷酸罐”,标签上还留着使用时间1996-11-30,生产厂家:ZIEMANN(德),这是一家拥有160年历史的德国啤酒酿造厂商。

从现场的外部看,整个展场由几栋旧厂房呈“一”字排开,都市实践改造团队采用整合、插接、介入性的改造策略,统合原本散落的工业遗存建筑单体体量,将零散的厂房遗构在场地中串联成完整的空间序列。

跟着导览的队伍,地面及空中搭建了全新的钢楼梯及连桥,将这些单体的厂房联结在一起,形成全新的流线,将观众引入工业设备的空间之中。整个导览过程中,我跟随策展人,进入切开的原污水站之中,穿入不同大小的啤酒罐体及管道形成廊道,感受一系列超越日常的工业建筑及设备的空间体验。

相比往届“深双”展场中浮法玻璃厂、大成面粉厂旧厂房的巨大和空旷,啤酒厂的旧址可以说动线紧密而繁杂。像一场真正的“工业迷踪”,我时而迷失在多层旋梯里,时而流窜到尚在施工的外部平台上,时而瞬移到巨型的酵母车间内。

以至于我需要经常跟摄影小丘发微信:“你在哪儿?我现在报告厅这栋的精酿啤酒。”

“哪里有啤酒?我还在户外下沉展区青山周平的城市家具计划这里。”

“快来,可以‘哈’啤酒。”

▲第九届UABB主展场粤海城·金啤坊(原金威啤酒厂)。

二、明灭呼吸的生息展场

这个啤酒体验区叫“老爷鲜酿”,听名字像是潮汕人开的。

老板老李刚好在现场招待几位客人,聊天时,他跟我说:“当初投资巨大,特别害怕疫情反复,投资全赔进去。”2022年严格的防疫政策,让线下餐饮面临巨大挑战。

别说,“老爷保号”可能真的有效。

媒体预展的前一天,12月7日,国家发布了疫情防控“新十条”,不再查验核酸阴性和健康码。老李说:“真没想到,开业就碰上政策放开。”

他给我看他们购置的精酿设备,新的发酵机器在金威啤酒厂老的发酵车间里,管道中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总策展人之一陈伯康说:“对我来说,这很有趣,因为它在购物中心的消费主义和前啤酒厂的后工业使用之间创造了一种并置。这实际上非常反映了主题,因为它让我们发问:消费(购物)和再生(前工业场地的更新)之间有什么关系?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但是,如果我们从宇宙学的角度来思考,我们更清楚地看到生产和消费之间、原材料和废料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如果我们正确地设计它们之间的关系,一者实际上如何能够有益于另一者。毕竟,啤酒厂曾经生产供人类消费的酒精——但请记住,这种酒精最初是酵母的废料。”

这让我想到今年的主题“城市生息”。

鲁安东是这么阐释的:“城市生息”第一点强调的是“人和其他生命的共同存在”。第二,我们觉得它应该有一种超越原来的建筑、物体、实体空间的理念,因此“生息”实际上是有一种时间感的,(意味着)休养生息、有生有息。第三,是希望有一点中国性,“生息”其实一直是存在于中国文脉中的,我们对于生命的理解就是有一种呼吸、循环,人跟世界通过循环,人跟自然融为一体。

显然,策展人希望这里不只是一个展场,而是一个正在“生息”的城市空间。

整个展览的总起是从B栋的建筑群开始的,共有B、C、D、E四栋。展览共有五大主板块“何以共栖”“物灵之旅”“寰宇对话”“未来聚居”“共同行动”,分别坐落于B、C、D、E栋。

B栋是“何以共栖”,英文是Question,就是从一个大的问题入手,问自己:人类怎么和世界和谐相处。

在E栋里,能够让人觉得它是活体的。这个展厅里用节律照明系统和智能的声音系统,播放从深圳自然原生态环境里采集动植物真正的、实时的声音,走到特定的范围内会听到同一时间点的深圳郊外真实的声音。通过细节的知觉层面,感受到这个展厅跟深圳的大自然是同一个脉搏在脉动。现场的灯光是明明灭灭的,不同的时间来,观众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通过这种方式整体展现一个有“生息”的展场。

甚至在线上,还有一个与线下相呼应的 “虚拟深双-植物生长”作品,在浏览动线中不时出现的绿色盒子里,扫码即可进入一个虚拟森林。

在虚拟森林中,参观者通过扮演一只萤火虫,领养一株植物,然后通过在整个展场里不断地探索,即吸取营养让种子不断成长。在虚拟森林里你也会碰到其他萤火虫们,大家共同构建社群。线下参观者与虚拟世界也有很多互动:除却在现场通过“计算机”锚固点进入虚拟空间,也能在虚拟森林里探索到同样的 “计算机”,通过它们可以窥视到现实展厅的情况。观展中现实和虚拟在不断地互相“窥视”。

整个展场,有知识图谱的学术型、虚拟深双的游戏型、视觉感知和听觉感知的感官型,让观众感觉到作为Cosmologies(宇宙)的深圳。

▲2005年华侨城展馆及南侧多层厂房。

▲2009年家琨工作室作品《随风》。

▲2011年约翰·本尼特 古斯塔夫·伯尼瓦尔迪作品《万花阵》。

三、为什么关注城市化

在入口品牌馆大事记的时间表前,《南方都市报》的资深记者黄璐正看得入神,本届深双设立了三个专题馆,分别是UABB品牌馆、香港馆和罗湖馆。其中UABB品牌馆首次以特别展览的方式回顾了历届话题与作品。

我问黄璐:“你是从哪一届开始报道深双?”

她指着2009年说:“从这里开始。”

“现在什么感受?”

“都是青春啊。”

2005年12月10日,在深南大道和侨城东路接近恩平路入口处,竖立起“首届深圳城市\建筑双年展”的巨幅广告牌,进入恩平路往华侨城OCT当代艺术中心走时,印有“城市,开门!”的主题词彩旗正在随风飘扬。

“2005:首届深圳城市\建筑双年展”的展馆就定在由厂房改造而成的华侨城当代艺术中心,以及附近的另两座空置厂房内,策展人张永和以“城市,开门!”为主题,提出对城市化的关注,而非仅仅局限于建筑方面,“我们希望双年展能够参与到城市化的进程中去,而不仅仅是报道在过去的两年里面城市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双年展承办单位深圳市公共艺术中心主任黄伟文在深双十周年的图书《看(不)见的城市》里写道:“2005年首届深双的举办,源于年轻城市的反思和创新,始于当时城市规划管理者对城市与建筑设计管理业务及行业评优交流状态的更高期望……当时的策划者们都没深入地了解过双年展,但直觉判断到:单纯的建筑设计展也许会狭窄沉闷,只有放宽到城市层面、超越城市规划学科和专业语言,才可能有更多样的表现形式,更好地与观众互动,才能更有生命力。”

那时的策展者也没有想到,首届和第二届深双带动了华侨城旧工业区的人气和转型,如今的华侨城创意园已成为深圳最热闹的文创园区。

此后,在每一届展览的主题中,“城市”都是前提。从2005年首届“城市,开门!”起,“城市再生”“城市动员” “城市创造”“城市边缘”“城市原点”,再到近年的“城市共生”“城市交互”,以及今年的“城市生息”,城市成为展览叙事永远的主题与基础。

与世界上其它双年展不同的是,“深双”不光是一个展览现场,更是身处20、21世纪最剧烈的城市化现场,从深圳到珠三角,城市本身才是最大的展场,而深港双年展恰恰是不断应对当下最紧迫城市问题的交流平台,和实质性的城市建筑紧密结合。“深双”组委会对展场的选择,从最早的华侨城创意园的旧工业区到蛇口的浮法玻璃厂、大成面粉厂,再到南头古城的改造,这些年着重应对的一直是如何活化、利用工业遗产的课题。

11月末,南头古城异常热闹。深圳湾艺穗节持续十多天的街头艺术,将这座曾经的城中村变身国际范的舞台,众多的文创商店和特色餐饮,让其变成人气火爆的文创园区。这里是第七届“深双”的主展场,也是“深双”最成功的活化案例之一。但其实,“深双”并非“点石成金”,早在2005年首届深双就特别组织了城中村单元,之后历届双年展就曾对城中村的研究、探索也在不断深入,多次探讨城中村在城市与社会结构中的重要角色和积极作用,以及各种改进的可能性。

▲2013年双年展B馆现场。

▲2015大成面粉厂展场。

▲2017年作品《WEGO》。

▲2019年藤本壮介作品。

四、走出深圳

不仅如此,第二届“深双”便打破城市的边界,2007年地缘紧邻的香港受邀加入,展览演变为双城互动、一展两地的独特类型——双城双年展。那一年,深圳的主题为“城市再生”,展区设在南山华侨城创意园;香港的主题为“城市再织”,展区设在香港中环旧中区警署及原维多利亚监狱。

“双城双年展”决不是两座城市同时办展这么简单,深圳、香港的展场内分别设置了“香港房”和“深圳房”,用海报和投影传递对方的展览项目。展览期间,双方还安排一系列的互动项目,如“深港互评”“口岸互动”等,共同探讨深港跨界合作问题,通过展览来启发和思考深港两地的异同,促进城市文化交流。

今年的双城双年展(香港)是庆祝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25周年的活动之一,以“集籽种城”为主题,所有展品在深双香港馆以实体或者数码的形式再次展出,实现双城互动。

2009年6月,意大利威尼斯,正在举办第53届威尼斯艺术双年展。国家馆公园岸边的圣乔治号渡轮上,挂着深港双年展的巨幅海报。渡轮里,深双组委会代表团向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策展人展示了深圳的先锋城市形象,推介了深双。别具一格的推介会,吸引了当地许多艺术家的注意。

第二年11月,威尼斯摩纳哥大运河饭店专用码头,曾任2002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评委会主席的前迈阿密美术馆馆长泰伦斯·瑞莱,独自搭乘“水上的士”而来。此次参加发布会,是深双组委会向全球宣布,他即将正式出任2011年第四届深港双城双年展总策展人,这也是深双首位来自国外的策展人。深双作为不断迈入国际视野的建筑双年展,影响力正不断壮大。

此后,国际化几乎成了深双的标志,也有越来越多的国际策展人参与进来。2013年深双,由奥雷·伯曼团队与李翔宁+杰夫里·约翰逊团队合作策展。荷兰建筑协会会长奥雷·伯曼担任创意总监,同济大学教授李翔宁和哥伦比亚大学“中国实验室”创办者杰夫里·约翰逊担任学术总监。围绕着双年展的“命题作文”主题——城市边缘,两个策展团队将分别在“价值工厂”的主题演绎馆(A馆)与主题文献馆(B馆)进行策展。

此次展后,奥雷·伯曼留在中国,2015年出任深圳“设计互联”馆长。很多外国设计师也借此深双,了解中国、爱上中国,也迁至中国生活工作。

不仅如此,许多外国学者也在持续关注深双。2020年1月8日,研究中国的著名学者傅高义就曾到访正在举办第八届深双的福田高铁站参观并留影。不久后他便在美国去世,成为他在深圳的绝唱。

即使受到疫情影响,今年的深双,市民仍然能够看到来自美国、英国、瑞士、荷兰、德国、意大利、奥地利、丹麦、冰岛、芬兰、澳大利亚、新加坡、日本、印度尼西亚等15个国家的数百位国际参展人参与的作品,主题涉及宏观的生命与环境的密切关系、环保理念下城市与建筑实践者持续的创新和行动等。

鲁安东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深圳是整个中国都市主义的一个最核心的试验田甚至是驱动者。深双的历史某种程度上就是深圳城市化的历史,城市化对于一个健康的城市、健康的社会特别重要,城市人需要这种共有之场,反过来共有之场也在塑造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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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设计之都面面观④ 元故事 | “深双”回到罗湖》)

编辑 王子烨 审读 韩绍俊 二审 范锦桦 三审 王越胜


(作者: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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