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玛：台湾部落里的“现代织女”

色舞绕（S’uraw），在泰雅族语言里意为染色的土地。这个原为台湾苗栗县泰安乡天狗部落的美丽旧名，如今已成为一个保育泰雅族传统染织技艺及推广少数民族文化教育的民间组织。

“对于没有文字的泰雅族而言，传统服饰就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语言。”色舞绕民族教育学园的创办者、受过高等教育的尤玛·达陆已经回到部落为此奋斗了二十年。

除尤玛外，整个台湾，尤其是台北、花莲、台东等沿海城市的少数民族的文化保育工作都开展得风生水起。2013年，台湾国际文创博览会就以“纤维染织工艺之复苏”为主题举行，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国际天然染织大会也于近年移师台湾。

然而在此民族文创复苏的大环境下，不乏打着少数民族幌子做现代生意的现象。对此尤玛感到很痛心：“我不希望台湾只把原住民文化当作化妆品，卸妆之后又回到原貌；我希望原住民文化是台湾的维他命，吸收之后能够营养你。”

寻回泰雅族80年文化断层

在苗栗县象鼻乡深处，尤玛的妈妈正坐在苎麻地里用最传统的手工方式“剥茧抽丝”，为尤玛创办的野桐工坊的织女们提供纺织原料。工坊里一片热闹景象。然而20年前，苗栗县境内对于泰雅族传统染织工艺孰悉且还能操作的仅剩寥寥数位老人，这让尤玛感到忧心。

织布是泰雅族女子一生的连结。

1992年，尤玛放弃了公务员的铁饭碗，回到部落创办泰雅织物研究中心，同时考入辅仁大学织品服装研究所，开始传统染织工艺的整理工作。1999年台湾9.21大地震发生，地处重灾区的象鼻部落险被夷为平地，这更刺激了尤玛与当地织女们对于民族文化保育的迫切心情，随即又成立原住民工艺协会，商讨没有文字的泰雅族文化应该如何传承。

“一方面是接续传统，依照纤维种植、染色、制线、织作等工序完成泰雅族服装的重制；一方面是携手现代，将泰雅族纤维艺术进行公共艺术创作与博物馆展览。”尤玛告诉记者，光是收集泰雅族服饰老照片、找寻散落在各国的文物、拿回做整理分析、用现代语言建立资料库，到最后重制穿在自己身上，这一过程就花了20年。

“很多服饰连我的母亲都没见过，这中间的断层大概有80年时间。”尤玛说，因为上世纪殖民的关系，泰雅族文化被切得很碎，传统服饰四散，“我们花了20年时间去填补这块80年的空白，终于编成《重现泰雅》一书，完整了泰雅族服饰的历史系统。”

以织布连结生命古今与两岸

尤玛的理想显然不是传承染织技术那么简单。与那些急于将传统工艺投入市场生产的功利做法不同，尤玛选择在风景秀美的雪霸森林公园连续五年举办“色舞绕服装秀”，邀请泰雅族青年男女担任模特，通过重现泰雅八大支系传统服饰，展示该民族的生活、礼仪、农业、生计、狩猎、祭仪等文化。

泰雅族传统服饰的传承曾有过80年断层。

“织布对泰雅族人来说，就是一辈子生命的连结。”传说，泰雅族女子必须具备织布技巧方可在脸上纹面，死后才能通过彩虹桥进入祖灵应许的安息地，就此尤玛曾创作纺织装置艺术《生命的回旋》。今年，她又带着新作《展开梦想的翅膀》参加渥太华国家美术馆主办的“世界原住民艺术展览”，展现出族人不畏困顿、怀抱梦想的精神。

“保育传统不能急功近利，但也不意味着一成不变，只要保留住传统中的精髓，就仍是属于我们民族的东西。”尤玛说，对于没有文字的泰雅族来说，精髓就在于传统服饰上的图案，“我们可以把这些图案抽离出来，重新排列组合，让传统能够在现代里存活，让少数民族文化能够与汉族文化更好融合。”

尤玛称自己为一座“桥梁”，除了连结传统和现代、少数民族和汉族之外，她还连结着台湾与大陆。尤玛的父亲是湖南郴州人，自东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参军，作为孙立人的参谋来到台湾。当年还叫做黄亚莉的尤玛辞去铁饭碗时，泰雅族母亲强烈反对，父亲却大力支持。

尤玛认为，目前大陆和台湾三十年前的状况一样，为了求经济快速很可能把传统的东西丢掉，“我希望大陆可以借鉴我们的经验教训，在东西还未遗失的时候就要保护起来，否则一旦丢掉可能要花十倍二十倍的力气才能找回。”

部落办学推动原住民教育改革

正因为是失去过的人，尤玛更加想要把整理好的财富传给下一代。在她的下一个十年计划里，民族教育成为最重要的一部分。

目前在象鼻乡，一个小小的色舞绕民族幼儿园已经建立，学生是泰雅族当地孩童，老师是他们的妈妈。校园运作资金全部从野桐工坊每年1100万台币（约230万人民币）的收入中抽取。接下来，色舞绕还想发展自己的国小、国中、高中甚至大学。

尤玛·达陆（左）立志将毕生献给民族文化的保育与教育。

据尤玛介绍，课程设计以泰雅文化为核心进行双语（国语及族语）教学，同时融入现代生活素养与基本能力教育。“目前团队正通过对苗栗县境内泰雅族大湖群、汶水群、北势群、石加鹿群等部落耆老进行访谈，整理成文字和影像基础资料，作为第一阶教学教材内容。”

除色舞绕外，“部落有教室”、“猎人学校”、新光国小司马库斯部落分班以及已在台湾15县市推行的部落大学成人教育均进行得有声有色。就在今年年初，排湾族大武山部落学校以及卑南族花环部落学校相继挂牌。

对此，台湾原住民委员会还专门在台东史前博物馆举办部落学校师资培力营，并立志在十年内开办30所部落学校，挑战最难的国一到高三的教育核心阶段。这些跃跃欲试，开启了一场原住民族教育的改革运动。

尤玛认为，自己推广泰雅族文化教育的愿望并不是自私狭隘的，目前在她的团队里不仅有泰雅族人，还有阿美族、排湾族、邹族以及汉族人。“包括泰雅族在内的台湾少数民族的价值是台湾的、也是华人的、更是全世界的。”尤玛说，“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推动政府，从一个更系统的高度去完善原住民族的文化保育与教育事业。”

编辑 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