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节前夕，从独库公路的起点，我们投入了天山的环抱，踏上了独库公路的旅行。

（一）

独库公路声闻天下，起点是独山子，终点是库车，从天山之北的伊犁至天山之南的阿克苏自北向南穿越天山，全长561公里，就像一根彩带飘落在天山的蓝天、白云、雪山、花海、草原、河流、湖泊、峡谷、戈壁、丹霞、雅丹、森林与飞瀑之间。上午，我和周兄从乌鲁木齐出发，时天降小雨，秋风夹着寒意。行至奎屯，天公作美，突然放晴，至独山子时，太阳钻云而出，一道金光洒在独库公路零起点的石刻路标上，路标前拍照留影的人排成了长队。我们稍作停车，参观了独山公路博物馆和零点路标，深知独库公路是中国公路建设史的丰碑，建设非常不易，油然而生了对建设者们的深深敬意。

从零点标牌开始，我们正式踏上了独库公路。刚行不远，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从天空中倒挂下来的油画。广袤的草原上，独库公路像一根笔直的黑线，伸向了草原深处。路的右旁是褐红色的丹霞地貌，山势不高，与公路平行绵延，左侧的草原上，绿色的草坪开始转黄。周兄说：独库公路能让你在一天内领略到春夏秋冬的四季，这段是秋季。放眼望去，果然如此，午后的阳光把公路、丹霞、草原调色成了五彩斑斓。天上，晴空万里，白云朵朵；地面，广阔无垠，一片金黄。天地之间骏马奔腾，牛羊嬉戏，各色车辆，川流不息。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奇妙画面。

（二）

独库公路有笔直之美，也有弯曲之美。刚走完直线公路，便蜿蜒上山，九曲十八弯后，独库公路便斗折蛇行至奎屯河左岸的伊犁方向。此时的独库公路左上侧万丈悬岩，陡峭如削，向云端伸去；右下侧峡谷深深，雪水飞溅，向谷底奔流。越往前行，山的形状和颜色也随着路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特别是山的色彩，一会是铁青色，一会是橘黄色，一会哑光色，一会儿是银白色。让人目不暇接，荡气回肠。行走在这段上不见悬崖、下不见谷底的路上，感觉到这段路完全是建设者从悬崖峭壁中掏出来的。转过一道弯，一瀑布从山岩飞流直下，好似一匹白布悬挂在山间。再拐过一弯，路边出现了一处景点，旁边立有石牌，上刻“路舞天山”四个大字。而此时，一座雪山出现在车的前方。周兄说那是垭口，我们将要从这里翻过雪山，进入独库公路的冬季。这座雪山叫哈希勒根冰川，是独库公路有名的冰川风景点。远望雪山，像一少女平卧而睡的脸，鼻子是冰川，脸部是冰川浸湿地貌。我们头顶雪山，沿着“ S”形路盘旋而上，至冰川观测点时，便穿上厚衣，下车观赏雪景。哈希勒根冰川观测点是这一段独库公路的制高点，海拔3700米。冰川地貌是一种特定的地质状态。以雪线为标准，雪线之上为冰蚀地貌，雪线之下为冰碛地貌。而此刻的我们 ，应该站在冰蚀地貌上，因为脚下有冰，可伸手触雪。眺眼一望，三层色彩。冰川之上，蓝天，碧蓝而洗；冰川本身，白色，白色如银；冰川之下，黑石，乌黑发亮。这三色在太阳的照射下，晶莹如翡翠，剔透如水晶，耀眼发光，不得不赞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冰雕。

（三）

独库公路是从这冰川下面穿过的 ，隧道约百米，名叫哈希勒根隧道。如果把冰川比作成一道雪墙的话，那我们穿过的则是一个冰冻隧道。穿过隧道，映入眼帘的是另一景色，周兄说：我们已进入了独库公路的春季了。北向南的隧洞入口，属于尼勒克县，一出隧道，就进入了新源县。隧之南，山体草披绿装，吸吮着千种翠色，万斛流泉；隧之北，山体尽砾石，散发着铁青色的冷漠。一边如冬，冷若冰霜；一边似春，生机盎然，真是一个隧洞隔着两种山境，一个隧洞连着两个季节。恰似人生之冷暖，世态之炎凉。出隧道，独库公路像一条彩带一样从山顶飘落到山下。我们的车一头扎进了这条彩带里，去追逐这段公路的春天脚步。内地与新疆比较，时差约二个半小时，已下午六点多钟。我们决定今晚住百里画廊的唐布拉。唐布拉是尼勒克县境内喀什河峡谷草原景观的统称。一路风景秀美，有森林、草原、飞流、山石等，著名影片《天山红花》曾在此地取外景，唐布拉从此驰名。在导航的引领下，我们便从乔尔玛右转去唐布拉，住离乔尔玛37公里处的乔鹿湾民宿酒店。踏进百里画廊，草原、森林、雪峰、河流是它的主色调。只见芳草萋萋，流水滔滔，雪岭与云杉相映，高山与白云相依，这条画廊由喀什河及很多支流小河贯穿东西，一步一景，如诗如画。我和周兄在民宿木屋的阳台摆上了茶具，点燃了雪茄，吸一口快乐，吐一口美好。聊起了新疆话题。他说新疆版图面积有你老家十个湖北大，与八个国家接壤。已走过了“疫情”的冬天，进入了发展的春天。后发优势明显，商机特别多，特别是马书记来后提出了“粤兴疆”战略，一大批广东等地商人涌入新疆投资。此时，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罩映在金色的天空下，在这画廊里，这种美好再也找不到形容词了。

（四）

朝阳从草原那边升起，民宿前面的喀什河流水潺潺，泛起一抹水雾。唐布拉的清晨原来是这么的静谧和安详。我们迎着朝阳，驾车返回独库公路朝那拉提草原方向驶去。由于没有预约，自驾不能进入，只能乘景区的大巴上草原。我有点于心不甘，周兄便想办法沟通去了，不一会，他带来了一位年轻的哈萨克族小伙，名叫海拉提，是景区的工作人员，说由他驾我们的车上草原。海拉提告诉我们：那拉提草原位于伊犁新源县境内，地处天山腹地，伊犁河谷东端。进去之后，我们才知道那拉提是由两片草原组成的，一个是下面的河谷草原，一个山上的“天空草原”。我们驾车在河谷草原上奔驰半小时后便开始上“天空草原”，至半山腰时，突见一彩色的美女雕像。海拉提说：这是养蜜女。并讲述了四川养蜂女与哈萨克族牧羊人的爱情故事。就是“可可托海牧羊人”歌词中的“嫁到了伊犁……”的那个美丽的女孩。上至一山口，“天空草原”像一幅画卷徐徐展开在我们眼前，延绵起伏的雪山，苍翠挺拔的雪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牧场。穿过“天空草原”的中轴线，我们来到了靠近雪松林边的游牧人家，决定午餐就在这喝奶茶、吃手抓饭和羊排。海拉提说：这个季节是秋季，草已转黄了，草原没有夏季漂亮，但最漂亮时季还是冬天的雪域草原，你们可冬天再来，我一定陪你们再上草原。吃罢午饭，便上车下“天空草原”，这时，我们放下车窗玻璃，放慢车速，让草原的凉风不断地吹着我们的脸颊。聪明的海拉提知道了我们的恋恋不舍，便用他的手机连接车上的蓝牙，放起了那首歌，我们情不自禁都跟着唱了起来：那夜的雨也没能留住你，山谷的风陪着我哭泣………他们说你嫁到了伊犁，是不是那里有美丽那拉提……。

（五）

独库公路进入天山中脉，雪山始终在前方。白露节后草原上的太阳还是那么刚烈，照在草原上泛着银光，浮着霭晕。草原深处罩着皑皑白色的山峰裸心在蔚蓝的天空下，和飘浮的白云相连相映着，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天相。我们哼着那首美丽的歌，从那拉提草原又回到了独库公路上，准备翻越独库公路的第二座天山山脉的那拉提山脉，前往巴音布鲁克草原。天山山脉由三列平行的山脉组成，这是一个庞大的山脉家族。如果把天山比喻一位母亲的话，这些如科古琴山、博格达峰、阿尔喀尔山、艾尔温克根山、哈尔克山、贴尔斯克山以及我们正准备翻越的那拉提山等等都是他的儿子。此时，车已行至巩乃斯河谷，一排排一团团冷杉直立在河谷两岸的山山坳坳，沟沟壑壑，苍峻而翠绿，伟岸而挺拔，河谷两边的浅山也被一些野草染成了斑驳。走完巩乃斯河谷，山势陡了起来，我们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弯，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盘旋爬升到海拔三千八百多米的一处横向山脉时，独库公路便开始平缓起来，由上山的绕山公路变成了盘山公路。约行一小时后，左侧对面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乱石堆成的金字塔形的石堆，石堆上挂满了七彩的布条。这在佛教藏地随处可见玛尼堆，不知为何出现在伊斯兰教盛行疆域。转过一个山头，便见到了巴音布鲁克草原的一个侧面。巴音布鲁克是一个历史与神话交织的地方，属辖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文静县，面积近2.4万平方公里，仅次于呼伦贝尔，是中国的第二大草原，也是我国最大的高山草原。在这里生活的主要居民是蒙古族的土尔扈特部。这里是梦中之草原、骏马之天堂，天鹅之故乡、东归之故里。东归故里是什么意思，历史是这样记载的：土尔扈特部的祖先名叫王罕，在1219年蒙古西征中，打到了黑海，并定居在俄罗斯境内的伏尔加流域，建立的金帐汗国。到了十八世纪中叶，由于沙俄帝国的崛起，土尔扈特部的后裔们不堪忍受沙俄的压迫，在当时的首领渥巴锡的领导下，离开俄国，重回中国。乾隆皇帝大为感动，下旨拨巨款安顿东归的英雄。而巴音布鲁克草原，便成了东归的土尔扈特人新的家园。巴音布鲁克草原最著名的景点是天鹅湖和开都河的日落（又名九个太阳），离看日落的时间还要等五个小时，故我们只能放弃，继续向前行驶。车子行驶在巴音布鲁克的草原上，肉眼能看到的草原，全部被延绵起伏的天山山脉雪峰包围着，像一双形成闭环的手，紧紧将巴音布鲁克草原抱在怀中。我们坐在车上就像置身大海行驶的船上一样，在茫茫的草原海洋里驰骋。

（六）

我们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上继续向雪山深处驶去。崇山之中，雪山之上挂着一轮发烫的太阳，仪表盘显示车外2 3度，周兄说我们已进入了独库公路的夏季了，马上进入阿克苏地区的库车市。独库公路的每一程，好景都美不胜收。车头一钻出铁力买提隧道，我被眼前的山景震撼了，独库公路像一根绳子一样九曲十八弯地挂在峭壁上。路对面的山脉像一幅铁灰色的石刻群雕，骨架奇异，秃身秃脑，像一个练过八块腹肌、光着膀子的钢铁男人，雄性猛烈。在阳光的照耀下，铁灰的山体像抹了油一样发着亮光。一路向下约二十公里，我们将车停在库车峡谷河边的平坦处。这里停有许多车辆，大约都是历经了陡壁路段而停下来平静心跳的。我突然发现旁边停有一改装的房车，一老爷子正打开车门整理东西，我便与他交流起来，得知他是沈阳人，今年74岁，带着72岁的老伴自驾来走独库公路旅游。这时，好几个停车休息的游客都围过来与他交流，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我特意用手机拍下了他的照片，他的车牌号是辽A J69 B2。我突然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突然，一摩托车队开着双闪风驰而至，十几辆广东惠州牌照的赛车，一色的小伙子。他们是从广州出发自驾四千多公里特地来走独库公路的。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天缘加巧合，将这老少走独库公路的画面摆在了我面前。

沿着库车河迤逦而行，两边的山峦也渐渐地变绿，河岸星星点点长了白桦树和低矮棘丛。往前行约半小时后，一大一小的两个湖泊出现在眼前，活像哈族姑娘美丽动人的蓝色大眼睛。周兄说到了大小龙池。大小龙池为高山湖泊，海拔3000多米，水面不大，四周环山，由天山雪水融汇而成，但湖水碧蓝，清澈见底。龙池周边山体上云杉翠柏，绿草如茵，牛羊成群，牧民的毡房点缀其间。走过大小龙池，继续沿库车河行走，河床流水慢慢变小，越往下走，水量越少。最后变成涓涓细流，它从遥远的雪山流来，最后便变成了干涸。穿过一个隧道，便到了天山神秘大峡谷，峡谷为红色山崖。它产生于天山山脉强烈的上升变动及亿万年的风、光、水蚀而形成的沟壑，便形成当下的丹霞地貌。峡谷融神、奇、古、幽为一体，景异物奇，令人神往。看罢峡谷，正值夕阳西下，我们一路穿过沙丘连绵起伏的戈壁，一路欣赏夕阳西下时被不断调色成赤红、绛红、继而变成桃红的茫茫戈壁。在这美妙的时刻，我突然发现独库公路是一条美景的路，它告诉你什么叫人间美色、前程似锦；独库公路是一条历史的路，它告诉你什么叫文化交融、民族团结；独库公路是一条哲学的路，它告诉你什么叫山重水复、一如既往。在夕阳的余晖里，越野车不知不觉就驶出了天山的环抱，走进了南疆美丽的小城库车。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原标题《陈熙利：走在独库公路上》）

编辑 黄力雯 审读 刘春生 二审 张玉洁 三审 张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