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龙

大凡知道深圳的人都知道深南大道，它在深圳的地位大约就相当于长安街在北京。去北京，少不了去长安街感受京城的华贵与雍容，而来深圳的人，自然也少不了去深南大道，去感受现代都市的敞亮与绚丽。深南大道已经不仅仅是一条路，更是一个象征：一个年轻城市的象征，一个改革开放的时代象征。

一

深南大道对于深圳来讲就是一个大动脉。深圳是一个东西狭长，南北较窄的城市，面向海而打开，所以靠海或靠海不远的东西向道路穿越城市，常常被称为干线，如滨海大道、深南大道、北环大道，而其中深南大道最为知名。深南大道其实分三段，一是莲塘到红岭的深南东路，二是红岭到上海宾馆的深南中路，三是从上海宾馆到南头的深南大道，而其中深南大道最为知名，以至于这三段路常常又被统称为深南大道。其实深南大道最初是广州到深圳的105国道，后被拓展而成了城市主干道。为什么叫“深南大道”？通常以为，从地理来讲，深南大道是深圳城市偏南的一条干道，于是就叫深南大道，其实不然。就“深南”二字讲，“深”指的是深圳，再进一步讲，是当时的深圳镇，是宝安县的中心所在，也就是今天的老东门。对于当年很多的香港人来讲，他们对深圳的熟悉程度超过宝安，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年成立特区不叫宝安经济特区，而叫深圳经济特区了。再讲“南”字，“南”是“南头”，实际上就是今天的南头联检站。过了南头，就算是到了当年的特区外了。

深南大道被称为深圳第一景观大道，全长32.95公里，中心区最宽达350米。从宽度的气象上讲，其他大道确实无出其右，在全国城市中也可以说名列榜首。但如果说起深南大道当初的宽度，可能要大为吃惊。当初建设的时候，宽7米，后来又到50米，再100米，130米，从两车道到6车道，再被拓展到8车道，可以说，一条路的拓宽就像一座城市的扩张，常常一再突破人们的想象边界。当初在规划建设这座新城的时候，深圳实际人口30万，而当时估计也就到120万，这也算是敢想的了。可转眼之间，深圳实际管辖人口已经到了2000万的边界了。当有人感慨深南路还是建窄了的时候，殊不知当时已经按照“50年不落后”的标准来设计了。

深圳的城市发展主要是从西往东。从罗湖桥这个全世界最大的陆路口岸，香港的资本和人才被陆续引入深圳，带动深圳的改革发展。再加上从蔡屋围到上海宾馆，这算是深南大道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最精彩的路段了。改革开放初期以东门老街为基础，再加上毗邻香港的优势，深南东路一带，形成良好的发展势头。深南路再向西拓展到上步、华强北和上海宾馆，当时的上海宾馆是个地标，上海宾馆以东是热闹的都市化，而上海宾馆以西则是大片的水田，像“田面”的名字，还能让人辨认出当年的景象，上海宾馆因此也被称为深圳的城市坐标或原点。一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之后，上海宾馆往西才逐步开发，并成为新的城市中心区，并进而形成福田到南山的密集的楼群。当然，也很难想象宽阔平坦的深南大道，当初是高低不平的小路，后来经过开山凿石，才铺就了今天的大道。

▲深南路两旁高楼参天。视觉中国供图

二

深南大道的影响力不仅仅在于这条路，还在于这条路周边的建筑及其故事。有了这些故事作为支撑，深南大道差不多就是深圳半部改革开放的历史了。

首先讲的是位于深南中路的电子大厦。这座大厦1981年初开工，1982年底建成，是中电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新建的，是当时深圳的第一高楼。作为一家内联企业，敢于在当时仅有七米宽、两辆车来回的深南路旁建起一座高楼，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而就是从这里起步，逐步连绵扩张，形成了发达的华强北电子商圈。而电子信息行业能成为深圳的支柱产业，并称霸全国，这其中少不了故事的源头——电子大厦。而说电子大厦，就要说到它附近的建筑，一是华联大厦，不是说它的高，而是说它的标志性，它是一家有钟楼的大厦，每天为这个城市报时。同时，当年去机场的巴士都是从这里出发的。深圳从这里联系着外面的世界，联系更高远的天空。还要说的是与电子大厦隔着深南路的统建楼，当年电子大厦一建完，统建楼又立马开工，而统建楼之后，农垦大厦等又一字排开。深南中路就这么被框定了，这以后再想拓宽几乎没有可能。而就在这一路段，像电子大厦一样，楼几乎紧贴路面，路和楼几乎都扩张到了极限。

还要说的就一定是国贸大厦了。虽然它只有162米，53层，但在当时不仅是深圳最高，也是全国最高，电子大厦也因此被取而代之了。国贸大厦的意义何在？这就是“三天一层楼”。邓小平同志讲的，你们一定要搞得快一点，而国贸大厦可以讲是代表。深圳人讲“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而国贸大厦可以讲就是深圳速度、深圳效率的符号。

还要讲的就是地王大厦。如果说国贸大厦代表的是速度，那么地王大厦代表的就是高度。地王大厦曾是亚洲第一高层建筑，69层，384米。1993年开建，1996年完工。正是从地王大厦开始，城市天际线被重新定义了。关于深圳的城市图像中几乎都看到引用地王的形象。这一记录被打破还要到京基100大厦，再后来是平安金融中心大厦，深圳的天际线一再被改写，城市向上走就似乎没有停止过。

▲1984年的上海宾馆。

▲1985年12月29日，国贸大厦封顶。

▲1985年深南大道红岭路口。

三

讲深南大道就必须讲到邓小平。深南大道如果说是一条改革开放的大道，那么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就是这条大道的灵魂。也从来没有一条大道像深南大道一样，与小平同志如此紧密相连。记得前不久，《邓小平小道》获中国电影华表奖的“优秀故事片”奖，电影讲的就是小平在江西下放劳动的情景。小道通大道，从邓小平小道到如今的深南大道，我们看到的是坚定的改革开放的步伐与情怀。

讲深南大道与小平同志的关系，首先要说的就是小平画像。位于深南大道与红岭路交会处的小平画像，已经成为外地人来深圳游览必看的一个景点了。画像的影响力非常巨大，以至于上个世纪90年代香港老电影讲述深圳的场景时，常常要带上这幅画像作为深圳的重要符号。而在每年邓小平同志逝世纪念日，都会有老百姓自发地献花，向这位改革开放总设计师表达致敬和缅怀。“小平画像”是由深圳市委宣传部主导设立的，前后共出现过4个版本，4个版本上都有小平同志的大幅头像，而画面上题词都来自小平同志掷地有声的话语。最早的版本是“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那是1992年，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中的一段，就是在国贸大厦发表的。而到1994年的版本，文字是，“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就是要充分肯定深圳的成就。而1999年和2004年至今的画面上，写的都是“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小平画像作为景点经过两次大的扩建，以画像为中心，逐步形成了小平画像广场，而小平画像广场也成为市民和游客打卡的首选。

讲深南大道与小平同志的关系，还要讲的就是邓小平塑像。据说经中央批准的小平同志的塑像只有两处，一处是小平同志老家四川广安，一处就是深圳。深圳的塑像高六米，重六吨，规模最大，可见小平同志和深圳非同一般的关系。深圳的小平塑像就在离深南大道不远的莲花山顶，位于城市中心。塑像是原深圳雕塑院院长滕文金的作品，内容是小平同志身穿风衣，大踏步前行的身姿。人们都能亲切地读出寓意，那就是小平同志讲的，改革开放的步子要大一点，通过塑像的眼神和前行的身姿，我们读出的还是改革开放坚定的意志和乐观的信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习近平总书记在2012年和2020年两次在莲花山顶向小平同志铜像敬献花篮。这两次分别是党的十八大后习近平总书记离京视察的第一站，以及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之际。两次敬献花篮，都在向世界表明中国改革不停顿，开放不止步的决心和意志。习近平总书记曾经在莲花山顶远眺特区新貌，并且说，经过40年的发展，深圳蓬勃向上，欣欣向荣，而到了新中国成立100年，中国将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那个时候的深圳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

莲花山不仅安放着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小平同志的铜像，更洋溢着中国改革开放的精神和灵魂。

▲1981年，深南大道蔡屋围段。

▲1987年1月，深南大道正式通车。

▲2004年拍摄的邓小平画像广场。

四

深南大道不仅贯通着城市东西，也贯通着深圳的过去与未来。一条大道讲述的是城市的历史，也讲述着无数闯荡者的人生故事。曾经有很多文学作品写到深圳，不仅有散文，还有小说，有一篇小说就叫《深南大道》，是打工作家戴斌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的。小说讲的就是外来打工妹小菊在深圳的生存状态，虽然小菊有磨难，有坎坷，但她心中就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梦想，“我一定要到深南大道看看”。她的表姐就曾经和她说，深南大道是深圳最漂亮的地方，两边全是漂亮得不得了的风景，比香港还漂亮。只要讲到深南大道，小菊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力量。深南大道因此而成为一个寓言，代表未来，代表灿烂，代表美好。当初从特区外走过南头关，就到了深南大道，这就算到了真正的深圳，因为深南大道就是深圳的核心。说深圳是个梦想之城、奇迹之城，深南大道就仿佛是它的最完美的象征。

小说《深南大道》调子可能有点灰色，写出了梦想照进现实的艰难，但深南大道作为梦想存在，似乎是稳定而不容置疑的。讲深南大道还有“唱的比说的好听”，曾经有个民间乐队就叫“深南大道”，有轻摇滚的味道，就是想唱出那种迷惑却充满梦想的样子。而以深南大道为题的歌曲就曾经流行过，传唱过，并且慰藉过那么多闯荡深圳的年轻人的心，像《我的深南大道》《深南大道》《我爱你，深南大道》等等，就是其中代表性的作品。很喜欢罗泓作词、刘冲作曲的《我的深南大道》，因为它唱出了一条路的前生今生，也唱出了一座城的过去和未来。歌中唱到，“我刚来的时候是小路弯弯曲曲，灰尘满天飘，下雨的时候泥巴甩裤腰，坑坑洼洼，车辆好像小船在海上摇”。深南大道的这首歌曲所唱出来的情景，恐怕只有老照片上才能见到了。深南大道的巨变也在歌中得到了呈现，“平平坦坦小路变大道，观光巴士在大道上穿行，齐齐刷刷，旅游金融科技高楼高”。歌中唱出变化的景观，也唱出不变的情怀，“深南大道你让我哭，让我笑，让我感动让我跳，深南大道我为你累为你跑，为你青春守到老”。因为爱一条路而爱一座城，通过爱一条路而爱上一座城，这就是深南大道的精神魅力。也许只有在深南大道才能找到那种青春感，“走在深南大道，谁都青春年少，走在深南大道，谁都风华正茂，走在深南大道，梦想不再飘渺，走在深南大道，现实也很美好”。对那些闯荡深圳的年轻人来说，深南大道就是有如此强大的治愈功能。

有意思的是，很多唱深南大道的歌都唱到了小平，唱到小平画像。唐跃生写的，“背起书包，走过深南大道，看见小平爷爷在微笑，高高的蓝天白云朵朵，火红的簕杜鹃在燃烧”。歌中的小平是个慈祥的长者，永远凝视着、呵护着这座充满希望的年轻城市。

▲深南大道西线未修通前的侨城及科技园片区。

▲上世纪九十年代站在上海宾馆楼顶拍摄的，它的西面，临深南大道的田面村，已有一些建筑，更远处，则是一片空旷。

五

深南大道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它的景观，也在于它的文旅融合的价值。围绕这条干线，深圳的文旅行业也不断展示着它的创新能力和巨大的影响力。要讲上个世纪80年代的深圳旅游业，少不了就要讲到“五湖四海”，是它们全面展示了这个滨海城市的亲水的活力。而这其中就少不了1983年建成的紧靠深南大道的香蜜湖度假村。香蜜湖曾经是个水库，而从“香茅场水库”到“香蜜湖”的名字变化，真正有蝶变的架势。当年的香蜜湖度假村是全国最大的娱乐城，有最长的娱乐列车，有最大的国际舞场，可想而知其鼎沸的人声。可如今旅游业早已迭代，香蜜湖水面上还存留的娱乐列车的钢架，算是仅存的记忆了。而香蜜湖新金融中心将在这里建成，深圳未来作为有影响力的国际金融中心将在这里找到最精彩的展示。

而说到上个世纪90年代深圳的文旅行业，就必然要说到华侨城的锦绣中华、民俗文化村和世界之窗了。这个由央企华侨城集团投资建设的三大景区是在一片荒芜的滩涂上建成的，也算是真正的创造了，曾经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外地朋友来深圳，要带去参观游玩的，几乎就少不了华侨城。锦绣中华的“一天迈进历史，一日游遍中华”，到后来民俗文化村的“纵览五千年文明，荟萃八万里风情”，再到“世界之窗”的“你给我一天，我给你一个世界”，都成为当年深圳旅游业极具影响力的口号。无论是从“五湖四海”再到锦绣中华、世界之窗，沿着深南大道所展开的文旅行业，似乎都在展示着这个城市的个性，那就是包容的文化和开放的视野。中国和世界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向这里注视，向这里汇聚。

而说到紧邻深南大道的旅游项目，就少不了讲到“青青世界”。这个以植物为特色、以科普为底色的观光农业景区，曾经被誉为森林和田野的课堂，而蝴蝶谷就曾经是代表性的景点。讲到青青世界，就少不了讲到著名词曲作家乔羽写的歌《青青世界》。这首歌是乔羽老师被青青世界和深圳这座年轻城市深深打动之后创作的作品，而著名歌手那英在1997年春晚唱过这首歌之后，《青青世界》就更是被传唱一时。“青青从哪里来？从这里每一片草上来，从这里每一片树叶上来”，“从早晨的鸟语中来，从夜半的蛙声中来”，乔老爷要讲的青青世界是一个景区，又何尝不是一个由深南大道横穿的年轻城市呢？青青最终从“你的眼波中来，从你的梦境中来”，年轻人汇聚的深圳就是这样一个青春之城，就是这样的青青世界。

讲深南大道所串联的主题公园，最后还是要落脚到深南大道上来。代表着改革开放时代精神的深南大道，本身就应该成为文旅开发的目标。据了解，深圳文旅主管部门在梳理活化深圳改革开放文物资源时，就提出设立四条特色旅游线路，而深南大道创新主题线路是其中特别值得关注的设计。据调查，深圳改革开放文物资源在第一和第二阶段主要位于罗湖、福田和南山，而其中60%就集中在深南大道左右。依托深南大道的景点设置，就足以让我们重温这座城市改革开放的历史和精神。面向未来，记住这段历史，传承这种精神，深圳就有望在先行先试的改革发展中，创造出新的更大的奇迹。

（除署名外均为深圳报业集团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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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刘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