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倚平“以诗窥史”|深港书评·在深圳写作
晶报APP
2023-06-02 09:00

■杨青

赵倚平写得一手好字,乍一看和启功老的手笔颇相接近。

字好最大的福利就是可以自己题书名,无需求诸他人,这本《且从诗句看青史》即是。翻书一看,才发现里面的插图俱出自赵倚平的手笔,形式不拘一格,有长联,有短行,还有信笺,加上钤印落款,连缀起来犹如一个小型的书法作品欣赏,读文之余兼得书法之趣,算是意外之喜。

此番读书,犹如撞进了一个现代文人的古意盎然的诗意世界,可以揣想出作者闲暇之余,读诗读史,挥笔成文,研墨抻纸、挥毫泼墨的自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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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40余篇文字所涉诗篇,一不从名篇,二不拘名人,作者只取自家偏爱的咏史怀古诗一瓢,从诗句的缝隙中寻找历史的细节,以诗证史,以史解诗,诗史互证,颇多新意。

正因如此,我读到了好多颇具“新意”的古诗,还有自以为熟悉的名诗人的冷僻之作,尤其是发现了不少冷门的诗人。以诗窥史,历朝历代的同题之作,作者可以搜求到的,俱附在文后,文章的时间轴和空间轴双双延展,在对比中生出无数鲜见,算是附赠读者的额外福利,读来颇为过瘾。

▲赵倚平:笔名五味子,祖籍陕西蓝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杂文学会副会长。著有《漂泊心绪》《五味字》《蜘蛛不好吃》《深夜记》(获深圳第六届十大佳著),编著有《鲁迅论中国社会改造》等。

开篇之作《一富贵,就相忘》,题目倒也寻常,但提到的所引宋代诗人王禹偁的《荥阳怀古》相对冷门,诗中所咏的汉将纪信,在著名的汉代“功狗”中也名不见经传,赵倚平以诗证史,为其鸣不平。除了王禹偁咏纪信,宋诗人徐钧也有一首《纪信》,也抒一样的情。而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不断地轮番上演。

“一富贵就相忘”的,还有刘备的相忘徐庶,唐诗人崔道融《过隆中》因而叹息:“可怜蜀国关张后,不见商量徐庶功。”

当然也有闻过则改的,如晋文公重耳和著名的介子推的故事,虽然结果不如不改。文章的首尾俱以重耳和介子推的故事张合,细节丰富,经营有序,更以长联式手写诗句,破常规版面铺排,颇见巧思。

提起袁枚,一般都喜欢他的《清园食单》,书中读到同题的《三垂冈》,眼前一亮,而这篇《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写的是唐末晋王李克用与其子李存勖的故事,因是老家山西历史,难免事事关心。

读完《特地通宵过钓台》,才知原来是宋代才女李清照的诗句,金兵再次南犯,李清照由临安乘船去金华躲避,夜过钓台,有感而作:

巨舰只缘因利往,

扁舟亦是为名来。

往来有愧先生德,

特地通宵过钓台。

年少迷李清照,但谁会留意这一首呢?此番遇见,先道惭愧,再叹幸好。

《且从诗句看青史》

赵倚平 著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

202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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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诗作的汪洋里探珠得骊,乐趣横生,处处流露出热爱的底色,以诗窥史,这样的文章貌似容易,其实骨子里是作者诗史知识的勾连,既需知诗作本身,也得熟悉诗人的经历,更得知道作诗之时的背景。而诗人或词人的个人命运,尤其是政治命运,往往跟时代背景环境密不可分。讲诗离不开诗人,讲诗人自然也离不开当时的历史环境,诗文互证自然是读诗的正途。

更难得的是往往在诗作个别字句在版本不一的情况下,上下搜求,借助专家的力量,客串起“考证校验”的工作,这是作者下功夫的细节处,也是读者有兴趣的着眼点。

作者也是热爱鲁迅的,鲁迅在书中关键场合,每每出场佐力,更不用说文中弥漫的浩然“鲁气”了。遇有不平事,自然要发声。

作者长假从浙江开车回深圳,被桐庐导引,一时兴起,便修改路线,趁机寻访严子陵钓台。见严子陵塑像上方题有“光武故人”的匾额,作者觉得好笑,顺手感叹:“严先生拒绝的东西,后人却相当看重”。

历代吟钓台的诗多,作者请出的是清代诗评家沈德潜激赏的“尤雅者”,明末诗人戴冠的七律《钓台怀古》,因其“首尾浑成,精神满腹,可以传世。”

本来一路兴致盎然跟着作者的文字游好山好水,文末作者面对严先生扪心自问:有没有守住做人的底线?在多大程度上洁身自好?

临了这么一句绵里藏针,不由让我后背挺直,急以手扪心。

▲赵倚平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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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40余篇文章分为三辑,我最喜欢的是第三部分,作者追寻诗人的踪迹,从蓝关到韩山是沿着韩愈的足迹探访;最眼馋的是作者探访王维辋川的经历,前后五次的探访,像连续剧般一一开启,周遭的变迁,时代的针脚俱在其中。

感受最深的是有点像考古报告的《从焚书堆到坑儒谷》。想当初杜牧笔下连绵不绝、富丽堂皇的“阿房宫”,考古专家实地发掘后才发现阿房宫原来只是一纸蓝图,有夯土有地基却从来没有什么宫殿,而传说中烧了三天三夜的项羽放的那把火,也不过是子贡所说:“天下之恶皆归焉”之故,项羽不过是历史长河中无数背锅侠中的一个。

“焚书坑儒”作为秦皇的罪证之一,写进了历史书,已成常识,但事情的真相如何?在哪里烧的?现在是什么样子?作者未见焚书台,先见“灰堆村”,而灰堆村与焚书台距离还很远,与想象中的不一,当地一位扫街老人的解释倒是言之凿凿:烧书台的灰飘到这里来了。而鼎鼎大名的“焚书台”不过是左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一个高高的土台。宋人早有言在先:“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

坑儒到底如何坑法?到底是机弩射杀还是活埋?坑儒纪念馆筹建处于1994年有碑文记录,汉人纪其事,说是诱骗儒生进谷中解辩为何冬天结瓜,然后填土活埋。原来唐朝杨贵妃“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当地温泉资源,早在秦初民间就发现可以冬天结瓜,不成想却成了坑儒的诱饵,为之一叹。

焚书台引出灰堆村,坑儒处附近还有一个砚湾村,砚湾又读砚洼、砚瓦,传说秦时太学在此,坑儒时,因将儒生砚台在此砸毁因而得名。原来坑儒时,儒生所用之物也一并损毁,历史的细节因此又多了一重。秦晋相邻,砚瓦读音也是一样,我小学时每天中午要写毛笔字,砚瓦是必备之物。

▲赵倚平书法作品。

作者实地寻访的好处就是可以亲眼看到山川地貌,可以驰骋想象,现场勾勒再现历史的情境。读文犹见人。作者十八般武艺,样样抡起来,也端得好手段,边塞诗,在他读来就是前线发回的简讯,他读诗技痒,一时兴起,把岑参的边塞诗改成两通新闻稿,妙趣。

都说深圳人爱搞钱,但业余闲暇,精神世界也可以悠然自得,无比富足。

赵倚平《且从诗句看青史》,算是窥到忙碌深圳人内里丰盛精神生活的一角,颇让人欣羡。

编辑 刘珂

(作者:晶报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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