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 |“艺术仓库”会沦为新式流行化景观吗?
晶报
2023-03-02 10:57

■沈森

中央美院博士、广州美院新美术馆学研究中心副主任、《新美术馆学》研究文辑执行主编

文化机构与城市空间的关系总是复杂的。就美术馆而言,它通过展示城市的历史、艺术和思想来促进文化的发展,并通过公共教育职能在塑造城市文化身份的过程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此外,美术馆也是今时今日文化产业和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这必然经过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但是一家拥有着良好运营和学术声誉、能够融入城市结构并且形成良性循环的美术馆可以为城市带来综合人文素质的提升以及经济的回报。因此,美术馆在塑造城市文化特征方面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视的,这也促使美术馆的从业者和实践者不断地探索未来美术馆基础设施的建设和新的可能性。

改变“存放”和“展示”空间分离的历史

近期在美术馆界,荷兰鹿特丹的博伊斯曼·范·伯宁恩美术馆(Museum Boijmans Van Beuningen)建设“艺术仓库”(Depot)的方案值得关注。2021年底,该馆开始运营全球首个向公众开放的艺术藏品库,该仓库建设的起因是美术馆藏品数量的不断扩充以及贮藏空间的升级需求。根据美术馆的统计,在2000年前后,博伊斯曼馆的藏品库已经告急,这些藏品因为数量巨大,填满了该馆在荷兰和比利时的六个仓库,加之博伊斯曼馆地下仓库发生的数次洪涝灾害直接致使藏品遭受巨大的损失,因此重新规划收藏和建设新仓储空间的工作已经显得非常迫切。2014年开始,荷兰建筑团队MVRDV拿下了博伊斯曼·范·伯宁恩美术馆“艺术仓库”(Depot Boijmans van Beuningen)的设计与建筑资格,经过六年建造,这座仓库最终落地于鹿特丹博物馆公园内,是一座外观接近碗装花盆的后现代建筑,建筑外墙由镜面玻璃组成,MVRDV意图打造一座消隐于城市的建筑,同时也与周边的绿化环境和不远处的博伊斯曼美术馆形成生态的融合。

“艺术仓库”代表了一种美术馆设计文化基础设施的新模式,有别于传统美术馆将“存放”和“展示”空间分离的历史,这座建筑在建设规划时期就已经被设计为一个可供公众在未来自主访问和参观的空间。一方面,博伊斯曼馆艺术仓库整合了藏品的储存需求与展示需求,向公众提供了美术馆和鹿特丹市政公共收藏的十五万余件艺术藏品,游客通过预约的方式可以在实地游览中体验博物馆的幕后工作,同时该艺术仓库被规划为每年至少5万名游客的接待人次,并通过门票收益来补贴艺术仓库的运营成本。另一方面,艺术仓库仍然保留了存储、维护和艺术品修复的核心功能。建筑空间被划分为20个仓管部门,其中14座存放博物馆藏品,另外6座则由私人藏家租用,并配备了专业的储藏设备、空气、照明和温度控制系统,此外,仓库还设有餐厅区、隔离区、藏品进出的独立通道和安全预警系统。无论是地标式的中心区选址还是完整的服务配备,对于美术馆策展人以及负责保护和修复的工作人员来说,这都是一个相较传统藏品库来说更具便捷性的专业工作场所,在建筑内就足以完成藏品的包装、管理、登记、修复、保护和展示等工作。因此,“艺术仓库”作为储存和展示一体化的空间,其最直接的特点首先是为机构长期以来在藏品管理和展示等实践工作中遭遇的困境找到了一种解决的思路。

解决美术馆收藏与保护问题

作为新型的参观和文化体验形态,“艺术仓库”将博物馆的收藏和展示活动,与保存、修复等“技术劳动”和藏品艺术史研究等“科学工作”结合起来,也提供了关于美术馆自我定位、功能属性、运作模式以及社会功能层面的讨论空间。在这一几近是萌芽的形态中,博伊斯曼美术馆实际上是在使用一种类似于宜家展示和仓储家具的模式打造美术馆的藏品库,它并非按照流派或年代去分类艺术品,而是依据作品中的材质将其分置于不同的调控区域,并在整体上通过可持续性、注重体验和开放仓库的方式降低公众对美术馆的接受门槛,并以一种可持续生产和景观化的模式攫取经济效益,通过开放运营以来,艺术仓库迅速成为艺术爱好者打卡胜地这一现象即可略见一斑。

除此以外,“艺术仓库”也确实解决了当今美术馆收藏与保护的一些痛点问题。尤其是今天,在当代艺术家普遍地使用非常规材料和新媒介技术进行创作,材料的易变性和作品的尺寸限制都使美术馆越来越陷入收藏、展示和保护的困境,而“艺术仓库”的模式则是彻底地将美术馆藏品库从美术馆空间中解放,并以更大的规模和更先进的技术来应对当代收藏不易保存的难题。另外,在普遍缺乏政策扶植、资金支持的当代美术馆运营中,艺术品的收藏与保护涉及巨大的成本开支,“艺术仓库”如果能够通过商业化的运营吸引游客、带动周边的经营和创意企业与文化企业入驻,长远来看也可为美术馆的自我造血提供另一条出路。当然,集成式、仓储式的建筑空间还具有一个明显的优势,即可以使机构最大化地有效利用空间,并且以相对灵活的模式去展示藏品,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会成为美术馆展厅的一种替代性选择。

提供了城市美术馆建设的新方式

当然,对于一家仅开放运营一年的文化机构而言,“艺术仓库”的模式并未在城市公共环境中经历足够的检验,目前业内对其的讨论主要还停留在一个展望的阶段,机构自身也没有正式公布其在实际运营中的状况和未来进一步的发展方向,因此对“艺术仓库”的定论还为时尚早。而且,其必然也会面对一些不可回避的问题。譬如,本质上仍然是以“存储和保存艺术品”为主要功能的艺术仓库,如果过多地将需要保护的作品暴露在公众接触之中,何以保障藏品长期的稳定性和安全性?除此,在特别设置的、明显区别于“白立方”的储藏环境中,参观者的体验必将受到影响,并不能完全像走进美术馆展厅一样欣赏作品,这种与传统美术馆割裂的设计规划和观展方式会不会脱离美术馆的公共服务目的,而沦为一种新式流行化的景观?

这些问题既指引着辩证看待“艺术仓库”的问题,也指向了关于机构职能与城市文化参与等话题的进一步讨论。反观国内美术馆行业的建设情况,若要谈论将“艺术仓库”作为一项文化基础设施的建设规划或许更为遥远,近年来,国内美术馆正在遭受经济下行的冲击,机构的裁员和关闭危机也引发了大家对文化基础设施可持续性的质疑,这对城市长远的文化发展而言一定是不利的。总的来说,艺术仓库提供了城市美术馆建设的一种新方式,这种模式对我国相关领域的价值在于创新思路上的启示。而在这之前,文化的发展需要政府和企业坚持不懈的投入,这是一项长期的工程,但只有在文化上坚持才能为城市积累足够深厚的文化底蕴,并最终对城市的建设和文化事业的发展产生最终的价值。

(原标题《聚光灯 |“艺术仓库”会沦为新式流行化景观吗?》)

编辑 刘珂 黄小菊 审读 刘春生 二审 高原  三审 甘霖

(作者: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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