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时代,五条人
水姐
2020-07-29 18:15

虽然现在的世界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但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些新鲜的灵魂偶尔冒出来,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是有趣多元的。

五条人乐队算有趣的。热门综艺《乐队的夏天2》里,他们临时换歌。说调子起了,准备的两首歌哪首更符合“感觉”,就唱哪首。灯光师、字幕工作人员、导演等等全都一头雾水,他们却说,“我们去巡演的时候,都是随意去改歌的。”比赛淘汰了,没有关系,无所谓的。

在流量面前如此任情任性,忠于自己的内心和热爱,忠于此时此刻的觉知和心绪,真是不羁放纵爱自由啊。好久没有见到80后如此洒脱了,世上唯有真正的放得下是装不出来的。90后都已经配合着《三十而已》的情绪,只想拼命努力、持续励志,想过更好的、再好一点的生活。

而这两个80后,没有上有老下有小的无奈和哀怨,他们只是随性地当着艺术家,写着现实主义、魔幻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的歌词。

“阿道山靓仔咿哟,你为什么穿着你那破拖鞋;阿道山靓仔咿哟,你为什么不去剪头发;阿道山靓仔咿哟,你还是骑着你那辆破单车……”(《道山靓仔》)

“阿珍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飞机从头顶飞过,流星也划破那夜空,虽然说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爱情确实让生活更加美丽……”(《阿珍爱上了阿强)》

“从前你们都说楚雄他疯了,他居然跟马在赛跑,那年村口的树被砍光。建了一个美丽的跑马场,在深绿色的栏杆里面,村民们都变成了疯马。……赛跑那天你是否看见,楚雄他被马给踢翻。眼珠挂在那树枝上面,美丽得像树上的果实。在朱红色的天空下面,鸭子跟鸡在吵架,今天请看这天空,楚雄跑得比马还快。”(《疯马村永恒的一天》)

五条人,这个民谣组合,往往出现在大众面前展示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阿茂,一个叫仁科,阿茂1980年的,仁科1986年的,都是广东海丰人。阿茂可以穿着夹脚拖鞋就上台,仁科是“农村拓哉”、“郭富县城”,他是乐队主要的表达者,二十出头就“擅长将音乐即兴把玩于指掌口舌之间”。仁科的手风琴一起,那味儿就在了,整个乐队就按他的感觉出发,奔腾不息如马。

他们让我想到一个命题,如何突破本体的局限性。比如时代、年龄、原生家庭、地域、贫富都会给人局限性,艺术则可以突破这些。他们展现的是普遍的人生,那种生而为人的灵性。他们是鲜活的人,有新鲜的气质,他们让一切的包装、打扮,一切的外在都显得冗杂,他们没有悠久的来历,也没有迫切的未来,他们只是此时此刻的那种氛围和状态,是艺术性地活在当下。艺术真的是可以突破界限的,人不需要为了达成什么终极目标和阶段性目标而精致地盘算着、经营着。

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给人贴了太多的标签,为了传播,为了流行,为了效率最大化,为了攫取更多的资源和能量,如此好的东西,你不能拒绝它,但至少也可以偶尔躲一躲它。在哲学和艺术的世界里可以。只有那些真正从灵府出发的哲学和艺术,才能最终撕碎那些标签。因为标签也即局限。互联网和人工智能把人们分的类,艺术家再把他们一个个拆开。

颜值、技艺当道的小时代,也需要这些内在灵魂丰盈的人,启发一下我们,因为我们这个大时代,需要的并不是越来越浮夸的外在。而是看透本质,注重内在,冷静沉着,又不乏悲悯和幽默。

我觉得五条人,跟我一直看的庄子有一点点像。庄子是中国艺术家的源头。

五条人是有自己的哲学观和理念的。他们乐队的logo是个塑料袋子,他们说,这个世界是被塑料包围的,塑料是现代文明最流行也最本质的现实。

所以他们的歌词里没有什么金句和名言。太好看、太美、太诗和远方的东西,不是他们推崇的。在生活里,贵金属是稀有的,塑料是常态。歌词里都是那些最平常的句子,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完整的风格。没有一点匠人气。

不是突出底层、草根的那种哀怨;不是小镇青年的流浪和乡愁。在他们那里,世界没有贫富,每个人都是产生故事的平等的主角。没有刻意划分的对立,没有故意的叛逆。可以土,但绝对不能俗气。俗是什么呢?比如,那些金钱分割开来的世界和阶层,都挺俗气的。可以土到掉渣,但不能俗不可耐。

庄子说,社会中俗化的人总是有待于别人所给予的外在功名来装饰自己,而至人是无心邀功、无意求名,能够摒弃小我,突破世俗价值的羁囚桎梏,而经由体认宇宙的广大,使自己的心思开广,以与构成他的最高的美好的宇宙合二为一,而成为宇宙的公民。(陈鼓应《庄子人性论》)

五条人挺“庄子”的。怪不得我喜欢。

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阐释了精神有三变,结合我们从古至今的实际情况,我们来分别看看。

第一阶段是:骆驼精神。中国哲学也强调工夫论,积累主义,勤劳勇敢,打好基础。我们大部分人都具有骆驼精神。

第二阶段是:狮子精神。这就猛了,企业家精神之类的,都可以对应上去。那里是打了鸡血的、狮子血的,拼命奋斗的,野心和欲望齐飞的世界。在现有的框架里,总是想要霸占整个市场、整个世界,那里也充满着冒险、争斗和血腥,是竞技场一般的世界。

第三阶段是:婴儿精神。只有婴儿才能重建一个新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创新世界的源头。

我们大部分人还在骆驼精神里,少部分人具有狮子精神,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具有婴儿精神。

中国哲学除了工夫论之外,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境界说,大家的境界不同,所表现或者能流露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论语》的“仁”出现106次,《庄子》的“游”出现109次。游是什么呢?“游心于淡”,在生活中保持超功利的美的鉴赏心态。“乘物以游心”,以艺术精神入世。由技入道,才是艺术家该给人们带来启发的东西。

仁科是全能型文艺人,他不仅会作词作曲,还会写小说,音乐家和小说家本来就该住在同一个身体里。人类的通感总是没有很好的承载器,而他算一个吧。他疯疯癫癫,幽幽默默,具有一点儿婴儿精神吧。

《疯马村永恒的一天》是一首歌也是一篇小说,里面描写:疯马村村口有一座巨大的牌坊,这个牌坊是由大理石和黄铜白银做成的,整个建造历程超过半个世纪,耗掉两代人的心血和一百多万人命建成的巨型架子,称为疯马村史上最疯狂最波澜壮阔的杰作。……在这里你不会再有不自在的快乐、不自在的忧伤、不自在的痛苦、不自在的自信跟骄傲,你的所有感受都是自由自在的,就像锋利的刀子刮破喉咙从里面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液一样的自由自在。

《庄子·秋水》里写道:一足的夔羡慕多足的蚿,多足的蚿羡慕无足的蛇,无足的蛇羡慕不着行迹的风,不着行迹的风羡慕迅疾的眼目,迅疾的眼目羡慕更加瞬息万变、无拘无束的心。

瞧,仁科多像庄子啊。

庄子总是创造很多奇奇怪怪的鲲鹏、丑怪,戏剧家汤显祖评价说,奇物是拓人胸臆,起人精神。庄子大概也能算是魔幻现实主义的鼻祖吧。

我们如何修炼自己的心已经不够了,在这个年代,我们得有公共的心,一起看清欲望和本真,看清自己的性情和彼此的性情,才能真正地改变世界、知行合一。

所谓“情之邪”,是受欲望的牵绊而丧失本真的状态。本真这东西,五条人还有,所以“被五条人笑死”上了热搜。

那什么是“情之正”呢?内心恬静而行止有度,虽然有欲,却能不逐欲而迁,欲望的存在也不障碍本性与真情的流露。

瞧,五条人,任情任性的人,还存在于这个时代。

编辑 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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