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顶着告别的名字 写着重逢的故事
深圳特区报 肖一之
2022-11-05 13:48

《关于告别的一切》 路内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2年4月版

告别多会引来重逢,而不告而别才是最无情的一刀。时隔两年,路内最新的长篇小说顶着告别的名字,写着重逢的故事,匆匆一别伤心诀别还有十八相送过的人又兜兜转转在未来的时间回环相遇。主人公李白从少年到中年的一路情事砌成了一座叙事迷阵,锁在迷阵里的不光有他的人生,还有1985年到2019年的时间碎片,进而反映出了时代精神的倒影。

小说开篇李白已经人近中年,26年之后在上海重逢初恋曾小然,相遇催动他走进了回忆的单行道,往事勾动往事,一个人引来另一个人,回忆眼看就变成了一场雪崩,“往事正在接二连三追尾”。李白不告而别的母亲白淑珍,在雪夜告别李家父子的曾小然母女,在上海的大学搅起一场爱情风潮然后南下失踪的周安娜,塞给李白一个女儿的钟岚,当过他的伯乐的批评家方薇,一朝重逢燃起十年地下情的廖美琪,还有更多。多到让人快记不清的女性角色锚定了李白的人生,也给《关于告别的一切》罩上了一个近中年男子伤情怀旧的外壳。

《关于告别的一切》不是在自恋地开列李白的情史,而是在写要如何描绘爱情的遗蜕,要如何回忆。“他乡遇故人,是小说的经典开篇法。”小说第一句拉开了虚构的大幕同时也坦白了自己是如何召唤出这一幻境的。回忆过去时李白有足够的从容,以今视昔的疏离让他可以自如地重新排列往事旧人,甚至稍带挑衅地提醒读者,我又倒叙了:“一次倒叙就能让你失去十分之一的读者,再来一次,逃走一半”。叙述者还可以干脆一分为二,用第三人称生活在过去的李白,和在讲述的当下对自己的叙述加以品评的“我”一起演奏回忆二重唱。这不是特别新鲜的叙事实验,却是讲述爱情故事的良方,因为爱情天生就适合用来回忆。

昨日之李白和今日之李白共同操纵叙事的时间,交叉不同的开端与终局,把一连串爱情故事织成李白的人生。当然,随着故事的时间逐渐逼近讲述的当下,“我”的先知力量日渐消散,两个人称的李白逐渐叠加成同一个人,一个对爱情,对世事,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从容的人。

疏离感之于李白不光给了他叙事的从容,其实也是他和时代关系的定位。中学时的顽劣学生,本地城市学院大专生,在朋友的广告公司混事的青年,只出过不畅销长篇小说的作者,李白的人生履历一看就从未乘上过时代的浪头,充其量,时代的浪潮远远奔流,而他被溅起的水浸湿过鞋。李白和时代的脱嵌可以算得上是全方位的,就连他的浪漫都是古早味的。可反倒是这样的距离,给了他窥看时代的机会。书里繁多的角色在卷入了李白的生命之外还沉浮于时代:90年代的掘金潮,千禧年的浮华,文学的影视化热等等,都浓缩成小说里的一个人物或者个片段,等着伏击没有准备的读者。

《关于告别的一切》其实也是路内和他擅长的一类主题和语言的重逢。在上一本小说《雾行者》选择用抽离的高密度叙事讲述了一组人物的命运之后,《关于告别的一切》粗读起来仿佛路内重回了“追随”三部曲时代:相对口语化的小说语言,迭出的金句,还有像极了路小路的少年李白。但路内并非是在简单地重复自己,而是在有意识地更新讲述的方式。李白也不是路小路,在30岁关口回忆青春的路小路还有未来等着他去寻找,而在44岁回忆过去的李白已经背上了更为成型和滞重的意义包袱,只擅长讲述过去、拙于,甚至怯于面对当下和未来。而他的作家身份也为小说引入了大量的自反时刻,在叙事的同时思考叙事的成败。

李白的反思,方薇对他的评价,甚至上一代文艺中年李白的叔叔李国兴的点评都是小说备好的解释人物的线索,只是每一次阐释都更像是对阐释的嘲讽。当我们准备用童年阴影来解释李白不太成功的一生时,他叔叔李国兴会告诉我们,错了,父母的婚变不过是小说家的隐喻,真正摧毁李白童年的只是家传的尿路遗传病,“这种尿不尽的童年阴影使他在遭遇雨和泪水的时候总是情绪崩溃”。

就这样,小说本身也仿佛李白一般,长于讲述,不屑于解释,更不屑于阐述任何宏大,它最擅长的还是让我们和李白站到一起,观测他的生活。这种观测持续到了小说的最后,我们和李白一起在动物园的熊山寻猫,听到方薇打电话告诉他二十年后她再次分析了李白的人格,看到他在未来的某种形态召唤面前踟蹰,把现实转换成混不吝的比喻搪塞真实的沟通,“我像是掉进了熊山,面对一头正在醒来的,熊。”

(原标题《顶着告别的名字 写着重逢的故事》)

编辑 编辑-黄力雯(客户端)审读 韩绍俊审核 特区报-张雪松
(作者:深圳特区报 肖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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