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清华人物访谈 | 朱方:打通VC风口做早期科技成果转化的“破冰人”
深圳特区报首席记者 李丽 实习生 蔡艺萌
2022-08-25 20:43

【个人简介】

朱方,原深圳清华大学研究院副院长,原深圳清华大学研究院人才开发部主任,原深圳力合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原名深圳清华力合创业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原深圳清源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深圳市清华大学校友会精仪系粤港澳大湾区分会理事,深圳市创业投资同业公会副会长,深圳市科技专家委员会委员。 

1983年、1986年先后获得清华大学工学学士学位及清华大学精密仪器与机械学系硕士学位;1992年获得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微细工程研究室博士学位;2007年获得英国密德萨斯大学荣誉博士学位。


“111周年的清华大学有很多故事,如果要梳理清华以及清华人在南国的发展历程,首先要清楚,北京的清华大学是个源内核,而我们分散在各地的单位、个人都是一个个小小的‘粒子’,内核的密度越高辐射能力越强,所以,无论是深圳清华大学研究院(以下简称“研究院”),还是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的发展,都要和清华大学的发展结合起来看,他们是密不可分的整体。同时研究院又是个小的内核,也在向周边辐射清华大学的文化、理念、科学与技术的成果。”

朱方的办公室位于高新园内研究院的东南角,没有任何显著的标识和门牌,不留神可能根本留意不到,室内非常简约,桌上堆满了项目资料和琳琅满目的书籍。虽然早已过了常规意义上的退休年龄,但在与共和国同年岁的朱方的脸上,岁月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他依然保持着让人羡慕的身材和饱和的工作强度。

清华学子有“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的优秀传统,而已过古稀之年的朱方早已向母校交上了一份优异答卷。他说事业不存在“退休”,人生更没有“退休”,在深圳的工作几十年如一,只要还能干,就要为中国的科技成果转化作出一份清华学子的贡献。

脚踏黄土面朝学府,带着十年工龄步入清华

作为“老三届”,朱方进入清华很晚,1978年9月成为精密仪器系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时,他已经28岁了。“1966年从北京四中初中毕业后,1968年下乡,在农村、工厂锻炼十年后才进入清华,算起来做学生9年,做工人却有10年。当时清华毕业留校时办理人事关系,在‘成分’一栏别人都填‘学生’,我填写了‘工人’。人事处负责人还以为我在捣蛋,这时教务处一位处长走进来笑着说:‘就那么写吧!’”

“在校10年,的确发生了许多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谈话间,朱方随手翻开了相册,“1981年,受袁庚邀请,学校组织学生代表团到蛇口参观学习,我也是受邀其中之一,那一批不少同学毕业后就来到深圳,直接到了蛇口招商局;但就那个时点,学校通知我另有任务,这样我就第一次与深圳失之交臂。”朱方对学校印象最深的还要数同学们的学习态度,清华有两个著名的“不夜城”,一个在主楼,一个在西阶,那里通宵灯火通明,为努力学习的同学提供自习场所。那时,不少同学都努力考“免修”——在课程没上之前就通过考试,从而获得这门课的“免修”资格。朱方感慨,“最好的10年青春,大家错过了学习,我甚至连高中都没上过,所以,才特别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们那一批涌现了很多优秀的人才,有在祖国各个领域建设的专业工程师、教授、军事家、企业家,但却没有培养出世界顶级科学家和具有诺贝尔奖水平的创新者,我以为主要是我们在科学领域出现了严重断代。”无论是赴国外留学深造,还是在国内工作,朱方始终关注着科技的发展,把推动科技成果产业转移转化做成了一份终身事业。回首走过的路,朱方始终期待,通过这一代人的努力,可以推动中国科技创新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

朱方参与社会服务,与中学生分享科技发展的未来

四载留洋归国效力:18年成就物联网芯片龙头

在清华求学十年,朱方又远赴荷兰深造,在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TU Delft)微细工程研究室攻读博士学位,他的博士论文是和荷兰阿斯麦尔公司合作,做十纳米制程的早期研究,当时还是八十年代末。完成学业后,朱方在荷兰的半导体封测设备公司博士蔓工作,之后又被派到台湾统筹该企业的亚太业务。

在荷兰王子的引导下,朱方参观荷兰科技孵化器

朱方参观大英博物馆

直到2002年,朱方陪同代尔夫特理工(TU Delft)大学校长一行访问清华大学时,已退休的清华大学原党委书记李传信教授笑着提醒他:“朱方,你该回来了!”“对,我是该回来了!”其实,这一年朱方已经将归国提上了日程。

因读书期间曾担任学生会干部,很多老师都认识朱方。留洋期间,王大中校长、陈希书记曾多次邀请他归国,曾担任朱方辅导员的研究院院长冯冠平教授还曾亲笔手书了一封信邀请朱方到深圳帮他,无论北京还是深圳,都向他敞开了大门。彼时,朱方的孩子正在读书,由于不会中文很难衔接国内教育,孩子考入大学,他再无后顾之忧。2002年,怀揣一腔清华学子的报国热血,朱方踏上了归途——那时,他不知道自己将到哪里工作、做什么工作、薪资几何……

校领导希望朱方留在清华大学微电子学研究所研发半导体,但朱方认为自己年龄已不适合做基础研究,他拥有多年科技研发、产品管理、项目管理、企业管理和创业投资经验,而此时国内十分缺乏这类综合性人才。朱方意识到,深圳的企业发展、市场环境以及研究院的定位,更有利于发挥自己的优势。

实际上,作为中国大陆最早一批从事半导体相关研究工作的专家,朱方虽没有留在清华大学微电子学研究所,但是在“半导体”的科研工作却并未废止。2002年,朱方出任深圳清华大学研究院副院长,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TU Delft同学、正在新加坡工作的刘鲲博士请了回来,一起创办力合微电子。18年后的2020年7月,物联网通信芯片设计公司力合微在科创板正式挂牌上市,最早的一轮投资者回报也超过了30倍。

“这十八年间,中国半导体产业经过了筚路蓝缕的探索,力合微正是这一历史过程的写照。”朱方有感而发,2002年国内的半导体生产线只能算是小作坊,但经济腾飞的中国,有潜力吸收国际经验,这也成为朱方的经验和优势所在。

当时,抱着创业的想法,研究院下属深圳清华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出资800万元,作为力合微初始资本,朱方与刘鲲作为创始人技术入股。力合微选择了芯片设计作为创业方向,以实现利用电网线路进行通信的目的。“我们当时就觉得,国内需要我们的产品。”在创业之初,国内还找不到用SoC芯片的方式做电力线通信的公司,而到2017年,正式颁布的国家标准GB/T31983.31-2017《低压窄带电力线通信第31部分:窄带正交频分复用电力线通信物理层》正是力合微执笔拟定的。如今,朱方认为,半导体设备厂商正在迎来绝佳的发展机遇, “没人用的产品永远无法进步,国产自主可控的要求,让更高集成度的、通用型的芯片有了进入市场的机会,有了迭代提高的可能。”

朱方(右一)参加研究院足球比赛

海阔天高怒海弄潮:独树一帜做中早期科技项目VC

来到深圳的朱方,不仅是一位成功的创业者,也做成了在业界闻名遐迩的风险投资人,他的眼光总是独树一帜。2020年,两位美国生物医药领域的VC人士告诉朱方,“他们在中国转了一圈,好像还没看到第二家专业做VC的机构,像力合清源一样投的基本都是中早期项目。”此时,朱方已经在这件事上坚持了20年。

仍旧回溯到2002年,朱方在创办力合微电子的同时,还参与了清华旗下的科技投资平台“深圳力合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力合创投”)的建设,并兼任总经理。“在研究院大楼建设完工后,我们没让清华大学和深圳市政府再给一分钱行政拨款。要做应用技术科学研究,面向产业服务,就推动教授、学者与企业合作。”

朱方还清晰地记得,设立力合创投的260万注册资金全是从一位民营企业家那里借的;幸得深圳市商业银行的支持和信任,又获得8000万元无抵押信用贷款;2004年,朱方再次就“科技发展与风险投资”的专题向国家开发银行行长陈元一行做了汇报,并在国开行深圳分行的支持下,一次获得了三个亿软贷款,帮助力合创投真正构建了一个长期、稳健的投资平台。随后,在朱方主张下,清华国际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即清华力合国际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在开曼群岛设立。

伴随着国内科技类企业的成长,政策上全流通的开放和中小板、创业板的创板,力合创投一些早期项目陆续进入收获季节,“力合系”也崭露头角,成为国内科技领域早中期投资的一面旗帜。

到2010年,力合系已投资项目约200 家,总投资金额超过人民币60亿元,其中100家成功实现退出,包括17家IPO。力合创投的优秀投资业绩得到国内风投行业的广泛认可:2009年12月,在国家科技部批准设立的“中国技术创业协会协会科技创业投资奖”年度评选中获得“优秀科技投资管理团队奖”;2010年度荣列清科集团“2010年中国创业投资机构50强”排名榜单,在“2010年中国创业投资机构50强(本土)”排名中名列第14位。

也是2010年,原力合创投的投资管理团队整体改制、独立组建了一家新GP——就是现在的清源投资(也常被称为“力合清源”),正式成为民营PE的一员,但它的根却牢牢扎在清华沃土之上,7位投资合伙人中4位来自清华。朱方坦言,强大的学术、科研背景和丰厚的人脉资源都是清华无可比拟的优势,“对于很多行业上的问题,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有细分领域的教授为你解答,也有很多在产业与资本上有丰富经验的专家给你建议。”

创业二十载,朱方和团队创造的经典PE案例不胜枚举:超100倍回报的和而泰、30倍的铁汉生态、8倍的海兰信;被微软收购的深圳菁华深讯,1000万人民币投入,退出时收入2000万美元;拓邦电子项目投资300万,获得1.2亿元回报;另外,力合微电子、杰普特、联赢激光等项目均已完成A股上市……力合清源仍旧专注于科技类项目的中早期投资,在广义IT、先进制造、医疗健康、清洁技术等领域均有涉猎,是非常少有的长期坚持“精品VC”路线、并取得了成功的GP。目前,管理的基金规模已达约百亿元人民币。

朱方向英国教授介绍研究院

市场瞬息万变,朱方对早期投资的困难深有体会,“中早期投资是一门刀尖上跳舞的手艺,从投资风险考虑,大多数股权投资都想‘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当年冯冠平院长创办力合的目的,就是致力于推动高科技成果产业化,我们瞄准的是市场前沿、尖端项目,是卡脖子的项目,为中国高科技企业发展贡献力量是清华人应该肩负的责任。”在深圳,朱方把“清华情结”变成了一份推动科技发展的责任,并为此投入了毕生心血。

“成功没有捷径,所谓的‘投资哲学’到底是拼认知。力合清源的项目,很多从天使轮开始,为了提高项目成功率,力合采取‘双项目经理制’,在投后管理上也付出大量精力和心血,一路追加、陪跑,直到完成退出。这一过程中,行业有没有前景、团队有没有前途、对创业过程是否足够有耐心……都考验着投资者的眼光和专业学识。”

“在资本寒冬的大背景下,当前一级市场出现了明显的两极分化。未来中国的风险投资会往大和强两个方向发展,要么选择大,要么选择强,力合清源选择了后者——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要更深入产业,对所投资的行业有更深的研究和理解,才有可能在激烈的竞争中突围。”朱方表示。

朱方点评欧洲年轻创业团队深圳路演

立足湾区面向世界:推动原创科技化作肩头责任

很多人将朱方视为创业者、投资者,但骨子里的朱方依然是一个科研工作者。

朱方坦言:“严格来说,研究院有三个主要的支撑:第一个支撑是实验室,研究院在全国高校中率先采取‘产学研运作’模式,不仅拥有一批高水平的实验室,还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真正实现了‘前店后厂’,从实验室的‘店’到创投孵化的‘厂’,全链条打通科技成果转化路径。第二个支撑是人才培养,研究院每年要培养数千名工商管理学子,还曾与英国密德萨斯大学签订协议,从2002年开始联合培养学生。第三个支撑是风险投资,其主要任务是实现‘科技孵化器’功能,帮助并带领数百上千的中小型科技企业完成产业化落地,如今,他们很多企业已经完成上市。”

研究院联合培养的学生被授予英国大学的学位

在带领力合清源创造财富神话的同时,朱方坚持让产业创投航行在科技创新的主航道上。他直言不讳,“我不喜欢那些所谓商业模式创新,我们做科学研究,更看重实打实的科技门槛,坚固且清晰。”记者看到,消杀新冠病毒的离子纳米银涂料、治疗大规模烫伤的可吸收生物人工皮肤等,都是源自研究院的科研成果;2021年底,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召开,研究院参与完成的“高密度高可靠电子封装关键技术及成套工艺”项目获2020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研究院搭建了一个

开放且包容的科研能量场,而力合清源一直致力于推动让科技变成触手可及的生活。

在一次讨论自主创新和科技成果转化的会议上,各方代表都把目标聚集在科技成果产业化的专题,而作为企业的华为代表提出“大学要做好基础理论研究,正因基础研究跟不上,才导致技术上的落后。”朱方深以为然。朱方提出,像哈佛工学院一类的世界一流高校一直站在科学和技术领先性的高度上深耕,同样,作为中国顶尖高校,清华大学要推动和引领中国乃至世界科学的前沿工作。但科学理论需要实践和技术的验证,并在应用中获得完善和升级迭代,为此,研究院所做的产业推广,旨在实现技术研究和产业成果转化相互促进,推动原创性的科研成果产生,必须鼓励一部分人耐得住寂寞做研究。

“没有挑战没有批判,就没有创新。”在深生活20载,朱方将自己融入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在他看来,深圳与清华都有“敢为人先”的精神。他和源创力团队一直在做“国际创新中心”规划。一方面,邀请全球的科学家和年轻人来到中国,从投资角度帮助他们实现落地中国本土产业化;一方面,立足于培养更多有独立思想、独立思维的年轻人,鼓励他们不能甘于做学术上的跟随者,要有走在世界前沿的源头创新。

朱方很欣慰自己已实现“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

“上次,在为自己老师冯冠平院长的‘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的庆祝会,我还开玩笑地对他说,‘虽然你是我的老师,但你工作比我还晚两年’。”掐指一算,自朱方以“外国专家”身份来到深圳,就一头扎进了产业化转移的市场中。而从他1968年投身兵团建设工作算起,至今已有54载,朱方很欣慰自己不辱清华使命,完成了“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的目标,而他的清华路,仍在脚下延伸,成为深圳乃至大湾区科技成果创新的一部分。

编辑 梁晶晶  审核 邓明宇

(作者:深圳特区报首席记者 李丽 实习生 蔡艺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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