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田：深圳大学传播学院新闻系副主任、硕士生导师

今天的我们对于“信息过载”这个词可能并不陌生，因为人们几乎每一天都被互联网所抛出的海量内容所淹没，每一天都在不同的社交媒体平台上不知疲倦地分享和消费大量文字、图片、视频、音频等多种格式的内容。那么，将我们每个人裹挟其中的信息洪流究竟包含着多大的数据量？尽管总量无法统计，但是一些局部数据的对比就足以让我们管中窥豹。根据TED演讲的创始人、《信息焦虑》一书的作者理查德·沃尔曼的说法，仅一期《纽约时报》所包含的信息量就超过了19世纪一个人一生中获得的信息量。

由传播技术带来的巨变

看到这个对比，你可能都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我们重返历史的视野，你会更加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知识的获取是极其有限的。信息的获得甚至与权力直接挂钩。君王们建立起巨大的图书馆和藏书楼，书籍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然而今天，曾经稀缺的东西变得极大丰富。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信息的海洋里，有太多的书可以读，有太多的公众号可以关注，有太多的短视频可以观看，这些可能是古人在无数次的生命中才可能消费的。而我们只需点击手机或者轻敲键盘就能学到几乎任何想学习的内容。

是什么让一切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没错，是传播技术。自从1430年左右古登堡发明了金属活字印刷术以来，信息的迅速复制开始成为可能。而数字革命所带来的内容的数字化以及互联网等信息通讯技术的发展，使得信息的广泛传播更加容易和便利。正如阿尔温·托夫勒在其1970年出版的著作《未来的冲击》中所指出的：“我们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创造和耗尽思想和形象。同人、地点、事物和组织形式一样，知识变得可以任意处置了。”甚至有科学家指出，在过去的10到15年里，人类所创造的信息比整个人类历史上的都要多得多。

信息不被人理解，就会使人焦虑

信息从稀缺变得丰富，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还有哪个时代能如当下这般如此轻而易举甚至是随心所欲地获取信息？然而，现实与想象并不一致，甚至连托夫勒在社交媒体尚未出现的1970年代就已经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在信息重荷下，人类行为的崩溃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与精神病理学有关，我们还没有深入研究。尽管我们没有理解其潜在的影响，但是我们正在加速社会中变化的一般速度。”理查德·沃尔曼更在《信息焦虑》一书中进一步指出，信息时代不是“信息爆炸”，而是“非信息”（non－information）爆炸，或者说是数据爆炸。信息必须被人理解。如果没有理解，就会导致焦虑。

大量的心理学研究证实了沃尔曼的看法。研究证明，大脑虽然看似具有无穷的潜力，但也存在局限性。事实上，人脑存储信息的能力非常有限。如果我们经常遭遇超过大脑处理能力的信息，大脑会过于疲劳以至于无法积聚充足的能量保持足够的生产力。这时便会出现“认知过载”，这意味着我们撞上了一道精神的隔离墙，思维无法畅通，人们就会感到头脑混乱，决策能力和记忆力也相应地开始下降。然而，在今天的媒介环境中，越来越多的APP，越来越便捷的无线访问，这些都导致了信息的过度共享。人们感知到的信息太多，急于消费手机里每一条新的信息，而真正能够理解消化的信息又很有限，这之间的差距便会导致焦虑和压力，甚至让人不知所措。

除了影响我们的心理健康和决策能力，信息过载还使得另外一种要素变得稀缺，这便是注意力。正如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和心理学家赫伯特·西蒙所指出的那样，“信息所消耗的东西是相当明显的：它消耗了接收者的注意力。”据报道，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全球范围内人们平均每天在社交媒体上花费三个小时。而疫情的持续使人们更加依赖于智能手机或笔记本电脑进行工作与社交，几乎每隔一分钟就会接触到更新的信息。人们，尤其是年轻人，越来越沉迷于不断检查手机以获取最新的通知。与此同时，他们的注意力分散在互联网上的不同平台上，因此无法有效地理解和运用其所消费的信息，只是在不同的应用程序之间来回跳转以获取所有最新的新闻和信息，甚至试图了解和应对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最终只能沉溺于信息的汪洋大海之中，导致极度的内容疲劳和信息倦怠。

数字极简主义

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饱和的时代，这几乎无法避免，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应该举起双手，纵身跳入无尽的数据流中，将自己淹没在比特和字节之中。适度，是一种对待信息的清醒方式。这种清醒意味着克制，而非禁止。我们无法也不能避免信息，但是我们可以不过度沉迷于此。

首先，我们需要学会选择和管理信息。尽管我们可以自由访问上百万个网页，浏览若干篇公众号推文，仔细看完每一条朋友圈，但是问问自己：这些信息对我来说是否有意义、有价值呢？如果得到否定的回答，那么大可以忽略跳过，要把大脑的信息处理功能用在真正值得理解的信息上。其次，要经常让自己回归到单线程工作，减少一心多用，因为它让我们感到疲惫和焦虑。一次专注于一件事，并限制社交媒体的干扰，这是提高大脑生产力的有效方式。

人类的数字空间似乎在不断地膨胀，有效信息和各种信息噪音混杂其间。对于人们来说，不妨尝试一下数字极简主义，或许你会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的浮云，统统都可放下。

编辑 刘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