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的故乡

波恩的贝多芬故居

1999年，我第一次来到波恩市，有一天，我自己去找贝多芬故居。我知道贝多芬的故居在这座城市里，出发前就打定主意找机会去看看。在街上我边走边打听，一位居民热心地给我指出路线，转过两个街口来到了贝多芬故居。这里是波恩城北的波恩巷20号。贝多芬的收藏馆据说不止一处，而这里是最大的一处。

这是一幢很普通的两层楼民居，红色的墙壁，墨绿色大门，白色的门套。走进大门一看，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一棵松树，绿色草坪，墙壁上有一些爬山虎，显得十分肃静。故居设有12个展厅，摆放有他各个时期的画像、雕塑，他使用过的小提琴、中提琴和钢琴等乐器，珍贵的手稿等。他的交响乐第6号作品《田园》、钢琴奏鸣曲《月光》等乐谱就收藏在这里。如果参观者是一个音乐工作者，面对这些手稿，无疑会产生神圣的感觉，而且有可能产生一些创作的灵感吧。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整个展馆就我一个人参观，十分安静。我一边参观，一边回想着贝多芬一生的故事。贝多芬的全名是路德维希·凡·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1770年出生在这栋小楼里。他父亲是个乐师，心情暴躁，喜怒无常。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小贝多芬4岁开始练琴，每天8小时。波恩的冬天寒冷而漫长，贝多芬的手脚冻僵了也不能停歇。1796年，26岁的贝多芬发现自己的听力急剧下降。他31岁时完全失聪，而此前他只写出了一部交响乐作品。

贝多芬陷入了一个寂静的世界，听不到小鸟的歌唱、风雨的呼唤、亲人的话语。对一个音乐人来说，生命已经走在死亡的路上。但是，他没有绝望，没有消沉。虽然死神扼住了音乐人生命的喉咙，但是他拼命反抗挣扎，在无声的世界里掀起了旋律的大潮。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卓越的人一大优点是，在不利和艰难的遭遇里百折不挠。”他自己做到了。

凭着他要创作出更美更好音乐的强烈愿望，写出了《英雄》（第三交响曲）、《命运》（第五交响曲）、《田园》（第六交响曲）等不朽之作。甚至在贫病交加的最后岁月，还创作了光辉的《第九交响曲》（这部作品第四乐章的合唱部分是以德国著名诗人席勒的《欢乐颂》为歌词，因此此交响乐也被称为《合唱交响乐》）。

眼盯着以上列举的贝多芬几首交响乐曲的名字，我产生了特别的感觉，站在曲谱目录前任思绪飞扬。这些名字，似乎标示出了作者一生遭受苦难折磨的悲愤人生，也表现出了他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写《英雄》时，他心中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是他一生奋斗的精神支柱；写《命运》时，他思索着自己的坎坷命运，发出了与命运抗争的呐喊；写《欢乐颂》时，也许就是因为他体会到了最剧烈的痛苦，因而希望人间充满永恒的欢乐；写《田园》时，他虽然听不见蜜蜂的嗡嗡声、燕子的呢喃声，但是他用眼睛感受无声的田园，野外极为丰富的天籁之声像泉水一样在自己心田里流淌。能够创作出如此气势宏大、内容永恒、情感丰富、欢快流畅的音乐旋律的人，他的情感世界，应该比我们许多耳目健全的人更丰富、更深邃吧。

1827年3月26日，贝多芬在维也纳孤独地逝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然而在他下葬时，当地所有学校停课哀悼，两万群众自发护送灵柩。在他的墓碑上，铭刻着奥地利诗人格利尔巴采的题词：“我们只有对他这样一个人才可以说：他完成了伟大的事业。”后人评价贝多芬“集古典主义之大成，开浪漫主义之先河”。

萨尔茨堡的莫扎特

参观贝多芬故居十几年后，我还参观了莫扎特故居。莫扎特原籍是德国，故居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小镇的一条街道里，小镇小街十分狭窄，但挤满了游人，多如过江之鲫。游客来到这里一定会参观莫扎特故居。故居是在一栋联排的的大楼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显示莫扎特故居所在的这栋大楼与众不同，墙面被粉刷成橘黄色，与旁边的浅灰色墙面相比显得十分醒目。在这栋楼三层四层窗户之间的墙面上写着莫扎特故居的字样，十分好找。

爬上楼来到故居展览馆，顺着参观路线往前走，可以看到莫扎特不同时期的画像、乐谱、故物等。在一个大房间里摆放着一台钢琴，游人们排着队在钢琴前拍照留影。

莫扎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生于1756年1月27日，卒于1791年12月5日，享年35岁。莫扎特出生时的年代还是神圣罗马帝国时期。莫扎特之所以少年成名，与他父亲有很大的关系。父亲列奥波尔得·莫扎特是德国人，奥地利宫廷乐师、作曲家、小提琴家。他既给儿子遗传了音乐天分，也是儿子的育才伯乐。他在小莫扎特幼儿时就发现了儿子有过人的音乐天赋；也是儿子的启蒙老师，教儿子4 岁时弹钢琴、6岁时拉小提琴。小莫扎特5岁时学会作曲，8岁时创作出了许多首奏鸣曲和交响曲，11岁时写了第一部歌剧。只举以上几点，谁能说莫扎特不是天才？

莫扎特像是夜空中耀眼的流星，在他短促的一生中共创作了75部作品，包括著名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唐璜》《后宫诱逃》《魔笛》等，还有大量的交响曲、协奏曲、钢琴曲等。正是因为他在短短的岁月里取得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成绩，被音乐界赞誉为欧洲最伟大的古典音乐作曲家兼演奏家之一，给他戴上了维也纳古典乐派代表人物的桂冠。

从故居展览馆介绍莫扎特生平的小册子中看到，由于生活的贫困、夜以继日的创作、繁重的演出安排，让他过早地透支了生命，仅仅活了35 岁。35岁！这样年轻的俊才早逝，我的心好像被锐利的锥子扎了一下。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位中国古时候的文彦俊才王勃。王勃6岁能作诗，10岁饱览六经。由于写出了美文《滕王阁序》和名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被誉为“初唐四杰”之冠。《滕王阁序》是我最喜欢读的名篇之一，论才华当时没有人能够超过他。但是王勃也是俊才早谢，去世时才27岁。人们说天妒英才，公正的老天爷不可能妒才，说这句话一半是痛心，一半是惋惜。

不管是谁，萨尔茨堡都会忍不住赞叹一句：真是人间仙境，太美了。这里属于阿尔卑斯山脉，山峰高处是白雪皑皑的冰峰，积雪融化汇成清澈的河水穿过城镇流向远处。城镇里的建筑式样古朴，高大的教堂，钟楼的尖塔，厚重的古堡，方形圆形结合的楼房，白墙蓝顶搭配的色彩，显得如此和谐，真像一个世外桃源。

我们下榻在月亮湖畔的一家乡村别墅里，连住两天，为的是静下心来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良辰美景。打开窗户，鸟语花香，森林散发的清香扑面而来，钻入房间与人作伴。窗外远处青山如黛，高低蜿蜒。上午我们来到月亮湖泛舟。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清澈的湖水蓝色中透出绿色的光晕，那是岸边森林的倒影。游艇漂浮在湖面上，敞怀任清风吹拂，水鸟欢叫着从我们的头上掠过。新鲜清凉的空气，让人呼吸特别爽快。这种享受让人终身难忘。

这里就是拍摄电影《音乐之声》的地方。高山峻拔，湖泊如镜，森林茂密，草地如茵。居住在如此美妙的环境里，优美的旋律会不断地从心头冒出来。尽情地享受这种感觉吧，就算不懂作曲也无妨。萨尔茨堡成为音乐之乡有无数个理由。《音乐之声》影片中的优美音乐，中国听众也听得如醉如痴。我就是因为看了《音乐之声》的电影而对奥地利产生了无限的向往。

萨尔茨堡是莫扎特的出生地；也是大指挥家赫伯特·冯·卡拉扬的故乡，卡拉扬的名字在中国音乐爱好者中也是如雷贯耳。萨尔茨堡老城于199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单。

德国盛产音乐家

有一次与一位音乐界颇有名气的深圳作曲家聊天，当我谈起我到过波恩的贝多芬故居、萨尔茨堡莫扎特故居的经历时，他忍不住叫一声说：“哇，你太幸福了！这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可惜没有找到机会去。”我说：“你的说法夸张了吧？”他真诚地说：“你能理解拜佛的人到了佛教圣境五台山和峨眉山，求道的人到了道教福地武当山和青城山时的心情吧？能到德国奥地利去看看大音乐家的故居，就是到了音乐圣地，找到了精神家园啊！” 他这样一解释，我也就理解了。毕竟他一生爱音乐，在作曲创作方面还有相当的成就。

既然谈到了德国音乐家，我就请教他德国音乐在世界音乐界里的地位。他回答说：“那太厉害了！毫不夸张地说，德国人真正懂音乐，德国是音乐家的摇篮，德国的音乐大师享誉世界。”

事实确实如此。德国著名的作曲家太多了。最有名的要算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他们三人名字的首个字母都是B，所以也被称为“德国三B”。

贝多芬（Beethoven）前面已经说过了。

约翰·赛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1750），生前仅为著名的管风琴演奏家；去世近百年后，人们才认识到他创作的宝贵价值，充分肯定了他德国最伟大作曲家之一的地位。有人评价他在巴洛克音乐发展史上达到了顶峰。巴赫的作品对欧洲近代音乐的发展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为世界古典音乐树立了丰碑。巴赫被称为“西方音乐之父”。

约翰内斯·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1833—1897），德国古典主义最后的作曲家。勃拉姆斯的作品兼有古典主义手法和浪漫主义精神，笔法工巧精细，情绪变化多端。他改编了90多首奥地利民歌，创作了200余首歌曲以及一批钢琴协奏曲等，作品很多成为世界名曲。

其它的著名德国音乐家还有：门德尔松、舒曼、瓦格纳、理查德·施特劳斯、韦伯、梅耶贝尔等等，多得不可胜数，作品流传天下。

与我聊天的深圳作曲家，来深圳前在内地一所大学当音乐老师，对德国的音乐有比较深入的了解。我请他整体描述一下德国音乐家的特点，他说：“德国音乐家，如夜空中的繁星，明亮璀璨。他们的作品，流传天下，脍炙人口，其中的许多作品经历了时代的考验成为经典，在各种音乐会中反复演奏；也成为音乐学院中选用的教材，我们在课堂里会大量接触到这些大师们的作品。要概括他们作品的特点有点难。大概说来，巴赫的作品内敛而严谨，贝多芬的作品宏大而久远，勃拉姆斯的作品古典而浪漫，门德尔松的作品优美而恬静，舒曼的作品热情而敏感，瓦格纳的作品和谐而辉煌，施特劳斯的作品清新而新颖，韦伯的作品平实而引人入胜……”

经他这么一概括梳理，德国音乐的整体形象在我心目中清晰起来，我想起了曾经听过的许许多多的德国乐曲。听着那些悠扬的曲调、悦耳的音乐，我们仿佛进入了空旷的原野、寂静的山林、鸟语花香的环境、五颜六色的色彩、抽象的空灵、朦胧的美感……德国音乐确实给了我们很多很多的精神享受。那么德国为什么会成为音乐的摇篮和故乡？德国人为什么如此懂得音乐？难道说德国人天生就是音乐家？

音乐与哲学是兄弟吗？

接着上面的话题继续讨论。

有一种观点说，哲学和音乐是相通的。既然德国盛产哲学家，因此大量出现音乐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音乐与哲学相通？音乐，其表现出来的形式，只有几个简单的符号，像豆瓣一样在五根弦上跳舞；或者像一群蝌蚪在碧波荡漾的水中游泳。而哲学，要用复杂的文字和语言表达，讲述的是最深奥的思想道理。这两者真的相通吗？

仔细想一想，这种说法有道理。哲学是一门关于思维的学科，研究的是思维的原理和方法。最初的哲学，无所不包，是学科的大杂烩，是知识的万花筒。后来随着人类思维的发展和提升，原来包在哲学中的各种具体学科，只要成熟了，就从哲学中分出去，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最后分出去的可能是科学。就人的思维对象来说，分为“形而下”的物质和“形而上”的精神。慢慢地所有形而下的具象的东西分出去了，剩下的只是形而上的抽象的精神，其中最重要的可能要算思维方式。

相比之下，音乐（不包括歌词）从一开始就是抽象的思维，不用借助语言和文字，只有旋律、节奏等一些元素。所以，音乐是抽象思维的意象听觉艺术。正由于不靠文字和语言，所以音乐很容易越过国家间的藩篱、民族间的隔阂沟壑，被不同民族、地区的人民群众喜爱、接受，引起共鸣。所以人们说“音乐是没有国界的”。这大概就是音乐和哲学相通的情形吧。

本书讨论的内容之一是工匠精神。音乐与工匠精神有没有关系呢？大有关系。工匠精神要求手艺精。要达到手艺精的标准，首先要勤学苦练，熟能生巧；而达到一定水平要想再上一层楼的话，光是勤学苦练就不够了，要求手艺人有很高的艺术素质。艺术素质超出了“手工”范畴，到达了灵与物完美融合的层次。

在汉诺威工博会上，我喜欢将中国的产品与德国的同类产品做一番比较。技术的高低是一个方面；产品的设计和工艺是另一个方面。很多时候，我觉得中国的产品比德国的同类产品相比要差一些。我们的有些产品使用起来也许不比德国产品逊色（技术水平应该差不多），但是外观设计看起来不如人家的美观、洋气，工艺制作效果也不如人家。我们的产品不精致漂亮，显得有点土里土气。我思索其中的原因，可能无关工作态度。中国的很多工人干活非常勤奋刻苦，差距在于我们工人的眼光不行，艺术素质比较低。这个问题可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可能关乎文化底蕴，而文化底蕴的变化是以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流淌来衡量的。欧洲社会贵族阶层突出的特点之一是艺术修养非常好。中国人喜欢说这样一句话：出现一个暴发户只要几年，而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的时间。一个人的艺术素质提高过程十分缓慢，艺术素质中包括音乐修养。

编辑 李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