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出门上班时，妻子帮他拎上包，帮他整好领带，然后送他出门。把包交到丈夫的手里时，微笑地一鞠躬，说一句“いってらっしゃい”（您走好）。

这美丽温馨的一幕，曾经被许多男人们羡慕不已，且自投罗网。日本人告诉我，那已经是遥远的故事。新冠病毒疫情发生后，日本的离婚率也出现上升。大白天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整天得三餐伺候，主妇们精神崩溃。尽管如此，过了近4个月工资照领、不用上班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向勤奋的日本上班族们的想法开始有了改变——情愿蒙受妻子的冷眼，也不愿意去挤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日本时事通讯社6月22日公布的一项舆论调查结果显示，有70%的上班族，希望扩大在家上班的机会，觉得在家上班好处多多。

近四个月体验，上班族们到底发现了哪些在家上班的好处了呢？

时事通讯社的调查显示：第一，不用痛苦地去挤地铁轻轨上下班（68.2%）第二，可以搬到房租和地价便宜的小城市，悠哉悠哉地利用网络远距离上班（50.6%）第三，在家上班还可以照顾家人（47.7%）第四，可以减少毫无效益的加班（42.4%）第五，可以让行动不便的残障人也获得更多在家工作的机会（41.6%）。

东京郊外的千叶县和富士山下的山梨县的一些房地产中介公司说，东京人跑到乡下购买二手房的人比疫情之前增加了3倍。尤其是千叶县的一些海边的房子，价格只有东京的三分之一，适当改装一下，便是别墅小楼。脑袋发胀时，还可以去海边钓鱼。坐上列车到东京市中心也就2个多小时。“住在大自然的环境中，干着东京AI的活。拿都市人的工资，过乡下人的生活。”这就是这一场疫情，给东京上班族们带来的最美好的人生启示。

而这一人生启示，让许多公司的经营者们吃不消。总部位于东京大手町中央商务区的一家商社，3000多名员工，70%在家工作。社长走进公司，已经找不到以往的感觉，甚至感觉自己是否走错了门。以前人头济济的办公区，现在是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人来上班，都有一种闹鬼的感觉。如此下去，公司能否像过去一样继续运转？

担忧的不仅是老板，也包括在家上班的员工。时事通讯社的调查结果也告诉我们：有71.9%的人认为：不在公司的话，许多工作做不了。有39.1%的人认为：不去公司上班的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疏远，团队意识会丧失。有35.8%的人认为：不去公司上班的话，与上司和同事商量工作会变得困难。有30.0%的人认为：在家工作的话，家人的干扰，会让自己难以静心。

看来，问题还不少。日本社会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工作观念，那就是：“顔を合わせて仕事をするのが当たり前”（面对面工作是理所当然）、“出勤しないで本当に仕事をするのか？”（不上班的话，还算工作吗）。

要破除这一传统观念，不仅社会需要改革，企业更需要做大量的工作。譬如，到公司上班的员工，与在家工作的员工，工种怎么分？薪水体制如何调整？在家工作的员工的出勤记录怎么管理？如果去公司参加会议，交通费怎么算？在家工作的话，加班费如何计算？上网费电费如何向公司请求？等等，这些新鲜事物都需要企业建立一整套机制来进行管理，大家还都在摸索中。

疫情之中聊在家上班，有点理直气壮。但是，疫情结束，是否还允许员工在家上班？近日，朝日新闻社对100家大企业实施了一项舆论调查，结果显示，有98家企业表示，会继续实施“在家办公”。京瓷公司社长谷本秀夫称，政府宣布解除紧急状态后，到目前为止，东京首都圈依然有90%的员工在家上班，而关西地区是50%的员工在家上班。疫情平息后，会让50%的员工继续在家工作，并实行轮流上班制度。

稻盛和夫先生创立的京瓷公司，被认为是一家比较保守的公司，规矩比较多。但是，引入“在家上班”制度后，整个公司的劳动制度开始进行改革。谷本社长认为，在家工作的员工，利用网络举行视频软件与顾客联系，过去一天只能跑三家公司，如今一天可以通过视频与10家客户进行面谈。他说：“在东京首都圈工作的员工，一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就要3个多小时。如果在家办公的话，时间利用效率将会大大提高。”

“在家上班”制度的确立，也令就职中的年轻人，对于自己将来的工作环境的要求，发生了改变。日经HR社实施的调查显示，大学生在选择就业时，第一是渴望能够快乐地工作；第二则是希望个人生活和工作能够两头兼顾。而跳槽者在选择新的工作单位时，第一关注：是否允许从事副业和兼职，第二关注，是否允许在家上班。

东京大手町中央商务区的那一家商社社长，已经决定将公司总部搬到千叶县去，同时公司办公区面积缩小一半，不再是一个人一张桌子，而是建立共同自由办公区。电脑均换成笔记本电脑，走到哪里办公到哪里。如此一来，公司的运营管理成本可以节约一半以上。而一些小企业，则干脆把公司搬到乡下，租用无人居住的老式房子进行改装，结果变成了这样：

“只要有网络，到哪里都可以工作。”这一理念的改变，使得结婚生子的女员工们不再需要辞职。而原来那些热衷于工作不想早结婚、不想生孩子的白领们，也开始蠢蠢欲动。疫情带给日本社会的冲击，正在变成意外的“好事”，因为在家工作的实现，困扰日本多年的“少子老龄化”问题可以得到大大的改善，出生率或将有可能出现攀升。

当然，令日本商业地产公司心惊肉跳的是，办公楼的租金将会下跌，而空房率将会提高。而对于住宅公司来说，近几年出现的“回归市中心”的潮流，会因为这一轮劳动制度的改革，出现意想不到的逆转，人们再次向地方城市向乡下转移，东京房价将会出现走跌。

这一场劳动革命来得太突然，一切都始料不及，对于社会生活与经济产业的影响，正在继续发酵中。

编辑 陈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