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拿来烙饼的西周重器—兮甲盘到底经历了什么？

西泠春拍部分精品深圳巡展今明两日在深圳星河丽思卡尔顿酒店展出。在这次预展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南宋宫廷旧藏西周重器——兮甲盘。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盘？可以肯定确定以及一定的是，它不仅仅是个盘，而是一个有故事的盘，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盘。

先从外貌说起吧。兮甲盘，圆形，附耳，盘沿外侈，内底趋平，盘沿下饰窃曲纹，皮壳黑亮，传世状态明显，圈足缺失，内底铸铭文133字。

其貌虽不扬，但是看过的人都说好。连国学大师王国维都对兮甲盘赞誉有加，称“此种重器，……更在毛公诸鼎之上”。

不得不说，这评价很高。兮甲盘之所以这么重要，是因为盘中有铭文。铭文通常用来记录大事。

当时没有报纸、电视台、新媒体，要记录一件大事儿，可以写在鼎上、盘中、龟甲上。

铭文上到底记录了什么事儿？仔细分析一下。

铭文：

隹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王初格伐玁狁于(余吾)，兮甲从王，折首执讯，休亡敃(愍)，王赐兮甲马四匹、軥车，王令甲政(征)司(治)成周四方责(积)，至于南淮夷，淮夷旧我帛畮(贿)人，毋敢不出其帛、其责(积)、其进人，其贾，毋敢不即次即市，敢不用命，则即刑扑伐，其隹我诸侯、百姓，厥贾，毋不即市，毋敢或(有)入蛮宄贾，则亦刑。兮伯吉父作盘，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

古文好难懂，简直是二次元语言，已然感觉到一万点暴击。幸亏有贴心的翻译版。

译文为：

周宣王五年三月(月晦)庚寅日，宣王最初下令讨伐玁狁，逐之太原。兮甲吉甫遵王命，克敌执俘，凯旋归来。宣王赏赐兮甲吉甫四匹良马，一辆軥车。宣王又命兮甲吉甫东去成周(洛阳)掌政执法，责令四方交纳粮赋。至于南淮夷，淮夷原向我周朝交纳贡帛的农人，不得欠缴贡帛、粮赋、奴隶。他们来往、经商，不得扰乱地方和市肆。若胆敢违反周王的法令，则予以刑罚、征讨。特提请我周朝各地诸侯、百姓，从事商贸应在规定的市肆进行，不得到荒蛮偏僻的地方去做生意，否则，也要给予处罚。兮伯吉父特作此盘记载。其眉寿(年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

简而言之，铭文的主要内容是记述了兮甲吉甫遵从天子命令征伐严允(原作“玁狁”)，获得赫赫战功而受到赏赐一事。赏赐以后，天子又命兮甲吉甫司政成周(即“洛阳”)及四方绩，直至南淮夷。铭文还记载，如果被征服的部族不服从，则“即刑镤伐”之。

原来盘中原来的信息量这么大！

此盘的作者尹吉甫，为周宣王的重要辅臣。尹，是官名，即太师、宰相。“兮甲盘”为兮甲吉甫的遗物。即《诗经·小雅·六月》中的“文武吉甫”，亦称“尹吉甫”。在《诗经·小雅·六月》中生动记述了尹吉甫挂帅出兵抗击严狁的史实，诗中写到：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簿伐严狁，至于太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取自《诗经·小雅·六月》)

不得不佩服古人用字极简，短短64个字，讲了好几件事儿。如果搁现在，得好几页A4纸。惜字如金也有好处的，凝练准确,不占地儿。

《诗经》想必大家都很熟悉，悲秋伤春，写情书时、展示才华时往往都会引用二三，以彰显文墨疏通，也是仔细读过几本书的。而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的采集者和编撰者，被称为“中华诗祖”的就是这位尹吉甫。

看来，他不但是个军事家、政治家，也是个文艺青年，是个做实事儿的。

在宋朝浓厚的金石学氛围下，兮甲盘被收入南宋宫廷，南宋末年战乱流落民间，被元代官吏李顺甫发现，后李顺甫将盘赠与元代大鉴赏家鲜于枢，经数代名贤收藏传递，清初被收入清河保阳官府，直到清末辗转至大收藏家、鉴赏家、著名学者陈介祺之手。随后，兮甲盘不知下落，从此只能从陈介祺、吴大澂等人遗留的拓片上看到盘的图案和铭文。

关于它还有一个小故事。元代陆友仁《研北杂志》记：“李顺父有周伯吉父盘一百三十字，家人折其足，用为饼盘。鲜于伯枢验为古物，乃以归之。”说的是元代宰相鲜于枢，喜收藏。一次，他在僚属李顺父家发现一只铜盘，已被家人折断盘足作为饼盘，鲜于枢细心考察，断定是古代器物，遂将盘收藏。此盘就是有长篇铭文、赫赫有名的传世西周重宝“兮甲盘”。

你没看错，这个盘子不仅被折了三足，而且曾被人拿来烙饼！甚至做过暗黑料理，真真让人大跌眼镜。所以说，没烙过饼的盘子，不足以谈历史。鬼知道，它还经历了哪些事儿。

见习编辑 王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