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横尾忠则：海海海海路好行

去年，国内出了两本差点“撞衫”的书。

一个麦家，一个横尾忠则；一本《人生海海》、一本《海海人生》，都是声名显赫，都是如雷贯耳。与我投缘的是日本艺术家横尾忠则自传——《海海人生》。

一九四五年二战后，日本随着经济复苏，文化发展进入了一个蓬勃年代，喷薄欲出的创造力几乎涉及所有领域、面向。进入上世纪60年代的日本，已经是天才与狂人纵横并举的“传说时代”。时年廿四岁的横尾忠则也闻着“狂乱，节庆”般的味道来到了日本创作力的中心——东京。

那就是横尾忠则开始步入“海海人生”的时候。

《海海人生》

（日）横尾忠则著

郑衍伟译

理想国·湖南美术出版社

2019年12月

《海海人生》与其说是横尾忠则的自传，倒不如说是一种“现地实录”（现场记录），全书内容基于1988年开始连载的杂志专栏，原初蓝本为横尾本人的日记。常识理解的自传多为晚年个人回忆，多少会有修饰过往人事、弥补往昔过错在其中。横尾忠则却不然，《海海人生》的文字平实而富有真情，虽经过精心整理，日记自说自话的语感依然温存，字里行间依稀能体会那狂狷年代的热度。

我和很多国内读者一样，对日本那段文化蓬勃时期充满好奇，甚至向往。与横尾忠则的缘分也是近年涉猎日本前卫音乐、地下文化时频频与这位常常“客串”的设计师偶遇。之前看到一柳慧和横尾合作的《オペラ横尾忠則を歌う》（一柳慧作曲，来唱歌剧横尾忠则）的黑胶唱片封面，横尾忠则持刀于面颊的脸已让我难以忘怀。那时误以为他是位先锋歌手或乐手，无处查找的背景资料，对他平添了一些神秘的想象。

“迷幻六〇年代”休止于1969年美国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已成为摇滚乐历史常识。2019年，“迷幻六〇年代”已然过去了50周年。《海海人生》无疑是受“迷幻年代”影响下的一个东方注脚。

横尾照片。摄影 by pengyu

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全世界的艺术创作者好像都被“六〇年代”启示了。年轻的横尾忠则初到东京与之结识的同事同仁，雇主客户都是今天响彻艺术文化史的各路豪杰，书中人名注释量几乎占据了全书一半的字量，每页正文下的注释栏都在读者面前熠熠发光，横尾结识的这些仁人志士几乎涉及了当时所有的艺术门类和领域。

《海海人生》记录了横尾忠则廿四年的艺术过往，无不让读者们啧啧称奇，艳羡不已。但他笔下的这些天才与狂人却异于今天读者们的想象。在本书记录的过往中，横尾先生遇到每个人、每件事都可以大书特书，这些文字中也蕴藏着横尾忠则自身的某种变化。

乍到东京，人人口中的“小横尾”错失了一次与三岛由纪夫相遇的机会，他写道“……不知不觉深深吸了一口三岛由纪夫呼吸的空气”。他酷爱高仓健的黑道电影，便通过《网走番外地》的编曲介绍结识高仓健。但却因交通阻塞迟到错过，他又写道“我感觉阿健的体温好像还留在沙发上”。

对于横尾先生而言，这两次的错过非常类似，文字中也饱涵着日本独特的“物哀”情绪。从错过一天到迟到一会儿，错过的时间差越来越短，好像也暗示着横尾忠则渐行渐悟的艺术进程。几年后到纽约筹备个展的他，横尾忠则已经早早在工作室“等待”着与约翰·列侬、小野洋子的不期而遇。

横尾照片。来自网络

横尾先生在书中引述了美国作家亨利·米勒对他的评语：“婴儿和老人同时住在你脸上”。当我从日本前卫文化的蛛丝马迹中知晓他，再到他这本《海海人生》，对亨利·米勒这句评语颇为认同。即便如今已年过八旬的横尾忠则面对镜头，依旧像一个受了什么委屈的小老头儿，无辜的双眼充满了稚气。

他这双眼睛充满着对未知事物的想象，这也解释了书中他为什么热衷于UFO、外星人、超自然现象的探索；能够对禅修、冥想和超验的倾心投入。他自身遭遇的莫名预感、灵异事件，也让他的艺术生涯更具传奇色彩。可以推想，横尾先生对这些事物所付诸行动的根源力，大多都来自于孩童时期对世界的好奇心，这份原初的好奇心促使他一步步的进入了肆无忌惮、无拘无束的艺术世界。

《海海人生》中除了横尾先生过往的人和事，还有大量他借工作之便参观世界各地美术馆、艺术展览的见闻随感。作为一个艺术家或创作者，参观美术馆和展览是最便捷的一项“业务观摩”，也是激发自身创作欲的便利方法。书中多处记述了横尾先生通过观看艺术展览激发创作力的经验。这个过程并没那么多的玄妙不凡，更多的是不同维度、层次事物的碰撞及联想。初心未泯的横尾忠则在天才狂人纵横的年代仍然追逐他儿时那份好奇，这份本真无邪的好奇心一直照耀着横尾先生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