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外老师告诉你:语文是不用学习的!
黄晓鸿
2017-01-21 04:53

今天小编向大家推荐一篇深圳外国语学校语文老师黄晓鸿的一篇文章,这是黄老师寒假期间给学生家长写的一封信,谈的是语文的学习,然而黄老师却给这封信起了个特别的标题——《语文是不用学习的》,并授权深圳教育通首发。

亲爱的家长朋友:

您好!

今天我要交流的题目是“语文是不用学习的”。呵呵,这个题目大有“标题党”之嫌,有故意以此为题,引起您注意的意思。我说“语文是不用学习的”,当然不是要否定学习热情,提倡懒惰比勤奋强的错误态度;也不是要否定学习的客观基础,认为语文作为一门学科不具备学科的逻辑体系。

我之所以说“语文是不用学习的”,是因为看到我们在学习语文上的很多错误倾向——舍本逐末,因辞害义,花拳绣腿,故弄玄虚;不真诚,不科学,不人性,不本质。对此,我深有感触,所以以此标题来提倡一种回归而不刻意的语文学习观。

我们的语文学习常常太刻意了,正襟危坐,煞有介事。殊不知,变有意学习为无意学习,变威逼利诱、讲解传授为潜移默化、熏染陶冶是更高明的学习。我们的国学传承,与其说是学出来的,不如说是“熏”出来的。林语堂先生就说他的灵感常是在他的烟斗里给熏出来的。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就曾深情地回忆过他的恩师寿镜吾先生对他们的熏染,我们且来欣赏: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这段文字常被我们引用来批判私塾教育的陈腐,不尊重孩子天性,不明其意,“之乎者也”闹得人头晕目眩。然而,换个角度看,鲁迅其实充满了深情,认为先生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是很慈祥的老师。寿镜吾先生对鲁迅的影响是很大的,鲁迅的国学根底是在三味书屋被寿镜吾先生影响和培养起来的,鲁迅一生中多次提到他的这位先生,对他有着孺慕的深情。你来看这位老师的教学方法,念书、念书、念书,重要的事情我说三遍。只有念书,极少讲解,到了学生“愤”“悱”之时,再来“启”“发”即可。书里千言,人间天地,书中自有真意,又何必人来讲解支离呢?《三国志》就说“读书百遍而义自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要说,国学是读出来的、熏出来的,是沉潜而自发而非巧技而害义。

你再来看这位老师的表现“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你看他对文本的投入与深情,生命与经文在那一刻一定有了的相互的阐释和注解。你再来看看我们现在的语文老师语文课堂,还剩多少生命力流淌在课堂?语文本身的力与美能得到几分传达?所以,你会发现,这种语文的熏染,就不仅是文章的熏染,还有着人格的熏染。熏染,如轻烟缥缈,不见其来,不知其踪,在不知不觉之间获得了一种精神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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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一位国学家的回忆,说他从小在私塾之中,日读夜诵,早把四书五经读得滚瓜烂熟。待到五四之后,建了新式学堂,他进了小学部,却要从认字开始,他每天听着同伴们念“公鸡”、“山石”等词语,觉得莫名其妙。待到一年学习下来,空空如也,不知所学为何物。我们的新式语文学习看似使语文的认知逻辑严谨化序列化,实则打破了它的整体感知性文化承载性。所以虽努力学习,但仍单薄无力。大家会发现,当下社会国学家已近绝迹,我可以比较武断地下个判断,没有在五四之前接受教育的都难成国学大师。五四距今已百年,这也意味着熏染式而非学习式的语文教学已离开我们百年之久了,百年后的今天,我们文化孱弱、面目可憎已是公认的事实。难怪乎台湾的王财贵教授要重卷读经之风,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种变“学习”为“习得”的观点不仅是我的一己之见,美国语言学家,麻省理工大学语言学教授乔姆斯基早就提出过他的“生成语法学”。他认为我们人类的大脑中有一套语言习得机制,它能对周围环境的语言进行自动接收和处理,识别它的内在语法规律,然后进行表达。所以,你会发现,一个婴儿,不需要经过刻苦的学习,就能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甚至几门语言。而我们成人太过聪明,太会学习,以致于吃力不讨好。我们学了十几年的英语,寒窗苦读,到头来不如一个美国三岁小儿的英语表达。这就是弱弱的“学习”和棒棒的“习得”的区别了。

所以,语文是不用学习的,熏染、习得,一切就会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冬来土自养,春来花自开。

我说语文不用学习,还包括语言的很多技法是不需要刻意学习的。

上个月,我刚上了一节全市公开课,丰子恺的《云霓》。里面讲到1934年,大旱之年,很多农民在渴雨,当有年轻人对着天空的云霓喊“落雨了!落雨了!”的时候,一位年老者赶紧摇着双手阻止他们:“喊不得,喊不得,要吓退的呀。”当时我和学生一起鉴赏了年老者这句话。年老者连用了几种修辞手法,“喊不得,喊不得”是反复,“要吓退的呀”,是拟人。可是你说,年老者懂得反复和拟人的修辞格吗?显然不懂。不懂,他却能运用。他能运用,全在于一种对上天的信仰,因为信仰,于是他焦急地阻止,焦急于是就“反复”了;因为信仰,于是他与天上的云霓有了彼此的感知,感知于是就“拟人”了。他这种拟人,甚至近乎于“拟神”。这位年老者的短短的10多个字,不是一般的中学生所能写出来的,你可以自觉地运用修辞技巧,你却恐怕没有这种神韵。生命的力量一到位,语言的技法就全成了辅助,只为助你吐纳那一口气息,大技无形。

我还从我女儿身上观察到了很多语文运用的现象,女儿2岁的时候,刚学会说话不久,她的很多语言行为便引起了我的关注。她有两双皮鞋,一双上面印有两只熊猫,一双则是hello Kitty。她觉得对她的两双鞋,应当雨露均沾。于是今天穿这双,明天得换另一双。有一次她要出门玩儿,穿了hello Kitty,然后她把熊猫鞋放进鞋柜里,并向它道歉,说:“熊猫,对不起,我今天带hello Kitty出去玩儿,明天再带你出去玩哦,你今天在鞋柜里要乖乖地听话啊。”呵呵,你别以为我偷偷教了她拟人的手法,没有,她不需要教,语文上面,她是我的老师。她的世界里,一切皆有情,她用她的爱与善灌注在每一件事物之上,于是世界上的每一物都被拟人化了,都活了起来,于是她就可以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物对话。我常常看见女儿一个人玩的时候自言自语,一会儿与这个玩具说说话,一会儿与那个玩具聊聊天。我相信她的精神世界是饱满充实的。当我想到,自己写文章,写到某处特意要用点修辞以使文辞生动时,我简直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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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举个例子,妈妈有一次给女儿买了一套厨房玩具,锅碗瓢盆炉灶一应俱全,只是没有菜没有肉没有大米。女儿一个人玩儿,我也没去理她,过不了多久,她说自己做好饭了,邀请我去吃饭。结果,她把长条的积木当成菜,把方形的积木当成了肉,把圆形的积木当成了米饭,“炒”了给我吃。一个人还自言自语,兴高采烈,问:“爸爸吃饱了吗?”我心想我要把你这些积木咽下去,我这辈子就丧失吃的功能了,呵呵。不过心想归心想,表面上还得装得很惊喜的样子,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那些积木。朋友们,女儿这里用了比喻的手法,还是比较高级的比喻形式——借喻。借喻,是流连于喻体,而彻底忘记本体的完全的移情。积木的本体形象已不值一提,眼中所见是真真切切的食物,色香味都是那样鲜明。李白的《长干行》就描写过儿童嬉戏的纯真,“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小小男娃,已能将竹竿当马骑,你不要觉得他肯定看过《哈利波特》,没有,借喻的本领、点石成金的能力不需通过科幻电影的教育,它就长在我们的人性里。所以我们说“青梅竹马”,那真是去掉一切伪技的天然纯真啊。借喻,现在我 (1)、(2)班的很多学生还不能判断和运用,前两天还追着我问呢,其实,让时光倒回,这些高中生们两岁时都能运用。为何语文越学越倒退呢?因为提升了语言技巧,却失了童心。 

其实,技法是对生活语言的提炼和总结,我们是先有了语言,再有了技法的。语文最应当学什么,语文最是应当学生活、学生命,而不是被形式被技法所捆绑。学习技法也是为了更好地通向生活感知生命。可是,我们真是太会学习了。一切文本都进行脱离生活的技法分析;一切写作都技法先行,生活、情感、思想置于一边。不得不说,我们所谓的语文学习,使我们走向了语文的反面!

语文不用学习,还因为语文反映的是人类的情感世界和思想世界,它常常是向后回归,而不是向前发展的。我们先看看数学、物理、化学等科学学科,它们一定要仰望前沿的最新发展,一切基础的学习都是为了日后走向前沿奠基的。所以,它们要学习,要更新。而语文恰恰相反,我们是在寻找人类的童年,我们总用怀疑的眼睛审视我们迷失的身体,然后用情与理带领自己走回人性的最初。当我们欲望膨胀,征伐伤民时,我们呼唤和平,培育信仰;当我们心有旁骛,爱难忠贞时,我们反躬自责,偕老一生;当我们为人所害,庸世难容时,我们独立浊流,清风洗身。我们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断忏悔,为什么越长大越邪恶,越长大越肮脏,我们要回到纯真洁净的童年世界。千百年来,这样的价值曲调是重章叠唱,永恒不息的。所以,我们会发现,两千年前的古人,可以跨越千山万水,经历千冬万春与我们对唱,我们的价值寄托都可以在他们的诗文里找到。古人穿越至今天,一定不能懂得我们的电视、电脑、手机、网络,但他们一定懂得我们的亲情、爱情、理想、生死。语文,是可以千古一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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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刚刚学过的必修2的篇目为例,《诗经》学了两首诗。一首是《氓》,《氓》以女性的口吻讲述了她身陷男性霸权的牢笼而隐忍、自怜、决绝的情感经历。2000多年后的今天,这样的故事还一直在上演,女性诉权、维权的道路还很长很长。另一首诗《采薇》,薇菜生长,岁月逼人,从军之人,风刀霜剑,思归不得;继而又写军容威严,捷报频传,从军之人,保家卫国,慷慨激烈。2000多年前的战争及战争情绪,一下子就能让人联想到当今的军队与国防,想到阎维文的《说句心里话》,“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实在话,我也有爱,常思念梦中的她”,“有国才有家,你不站岗我不站岗,谁保卫咱祖国谁来保卫家”,同样是复杂矛盾的情绪,夹杂着惆怅与壮阔的音调。不仅能想到我国的艺术作品,你甚至可以由《采薇》想到现在热映的美国电影《血战钢锯岭》,想到死亡与爱情,想到屠戮与救赎,想到战争与信仰。这样看来,语文的世界,不仅可以跨越时间,还可以跨越文化,不仅是可以千古一调,还可以天下同音!

所以,语文不必刻意求新学习,所要做的是回归本源,从源头开始,找寻我们失落的精神世界。以古抚今,使“人”不至于变形。

亲爱的家长朋友,我说语文是不用学习的,恰恰不是说语文是不需要学习的,而是提倡用符合语文学科的学习方法去学习它。这样,才能学得有效又轻松,学得轻松又本质。祝愿我们的孩子们都能在语文的学习中切得要领,游刃有余,结出硕果!

编辑 若 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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