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文霞和她家人的第一印象,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小霞戴上了假发,穿着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如果不是身材太瘦,看上去几乎与普通游客无异。
随行而来的还有小霞的父母、妹妹以及男友,他们的眼神看上去干净温和,略带着一点对未知旅程的好奇与兴奋之意,若不是已经事先了解过他们家的情况,我一定会忽略掉他们家有一个重症病人这样的事实。
小霞是个特别容易相处的女孩,说起自己的病情并没有半分自怨自艾的意思。因此,原来在我心中百转千回打了无数次腹稿的安慰话,一句也没用上,而原本打算通过旁敲侧击来打听的问题,也在她这样坦荡荡、乐天的态度中被引得脱口而出:
“你得的病算是一种罕见骨瘤?”
“我这个病就是骨瘤的一种,肿瘤长在骨头上,最开始发现是在左胸肋骨部位。”
“那……你现在是骨瘤的初期还是中期?”
“我这个情况已经是晚期啦,只要病灶开始发生转移,就是进入晚期了,像我后背这个肿瘤就是前两个星期刚长出来的。”小霞边说边让我摸她后背的肿瘤。
我知道这样的病最明显的体征就是全身骨痛,小霞时时刻刻在忍受着的疼痛感恐怕也远远超乎我们常人的想象,小霞说起这些,却能用上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对啊,身上会很疼,白天吃了止疼药后还好,晚上吃了也没用,有时候会被疼的好生气哦!生气!而且我觉得自己吃了快一年的止痛药,人都有点变傻了~”
“但你现在精神状态看上去还好。”
“嗯!我现在不做化疗了,精神好多了,我们这种病每一次只要扛过去就是一次胜利。我已经进过两次抢救室了,但你看,我现在还可以出来玩!我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赚到!”
小霞也坦言,她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乐天派的,刚得病那一会,她也曾经消沉过,怨天尤人过,她也曾经抱怨:为什么偏偏是我?!但在治疗过程中她看过了病房中那么多来来去去、生离死别,她忽然明白过来,虽然是否得病,并不能由自己决定,但生病以后过得是否快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与其唉声叹气地面对治疗,不若笑对病痛,珍惜接下来与家人、爱人相处的每一寸光阴。
有人说过,“有时候同情恰恰是一种最大的歧视”,我深以为然。在与小霞相处的短短几日中,我看得出来,这个有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与坚韧的女孩,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目光当中那若有若无的怜悯,就连她母亲在一天早餐时提了一句:“文霞昨晚痛的厉害哦,只睡了三个小时!”都被小霞轻描淡写岔开话题去。相对身康体健的我们来说,黄文霞比普通人更懂得去发现生活中的幸福感——她说,“今晚回到房间,泡个热水澡,吃片止痛药,就可以美美地睡它三小时,幸福!”;她说,“清迈的天真的好蓝,今天买的葡萄好甜,开心!”;她说,“昨晚竟然一觉睡到半夜三点多,感恩!”……在我们看来理所当然应当的一切,在小霞的世界里都是来自上天的恩赐。
看着文霞和男友在阳光下犹如普通的90后小情侣一般牵手、嬉笑打闹,我想,如果小霞没有生病,他们这样好的感情,一定过不了几年就会结婚、生子。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小霞不在了,此时的蜜糖是否会变成彼时的砒霜,但只要此刻他们笑着,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活动,就都值得!
在与小霞几天的相处中,我发现这个女孩几乎从不忌口,她告诉我她抵抗病魔的秘诀:1、不要时刻把自己当成一个病人,身体再好的人如果时刻给自己心理暗示,身体也会变差,更何况是癌症患者。积极正面的心态是抵抗绝症的关键。2、不要过度忌口,癌症病人在经历一系列的化疗放疗以后本来就食欲不振,如果在饮食上再过多限制,这不能吃,那也不好,蛋白质、营养补给不上,那会很快就变得更加衰弱,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起居了。
在谈论病情的时候,小霞说,“我们这种癌症不好治,不像白血病,可以找到病源,如果能够顺利进行骨髓移植,那是很有治愈希望的,而我这种病,现在只能做保守治疗。”我刚觉得这话听起来略微消极,她又抬头双眼亮闪闪地看着我说,“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就是那一百万分之一中的奇迹!哈哈!等我好了,我就可以专门去开导那些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少男少女,告诉他们,你们这都不叫事儿!你姐姐我当年如何如何……多有意思啊!”我不禁哑然失笑。这样的小霞,真好!她就像穿越过黑暗的黎明的曙光,不论迎来的是否是下一个黑夜,此刻的她始终鲜活、明朗,我希望看见她长长久久地活着,我要她向我证明,这个世界真的有奇迹!
如果生活注定要给予我们坎坷,不如带着悲伤一起玩。这是黄文霞教会我的。
编辑 桂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