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与心理分析师隔空对谈 从心理角度解构《江湖儿女》
读特记者 陈海峰 通讯员 宝玲
2019-04-29 11:15

2001年的山西大同,巧巧与斌哥是一对恋人,斌哥每天在外面呼朋唤友,巧巧希望能够尽快进入婚姻。一次,斌哥在街头遭到竞争对手的袭击,巧巧为了保护斌哥在街头开枪,被判刑五年。巧巧出狱以后,欲寻找斌哥重新开始,然而事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斌哥失去了昔日江湖中大哥的地位,不懂江湖的巧巧却具备了行走江湖的能力,建立了自己的小江湖……

著名导演贾樟柯的剧情片《江湖儿女》,在2018年中秋节前夕上映,小长假一举拿下5000万票房,超越了他过去所有作品国内票房总和。2019年,凭借《江湖儿女》,贾樟柯获得第13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编剧奖、2018年度导演协会年度导演。日前,分别来自美国斯坦福大学和中国华南师范大学的两位荣格心理分析师John Beebe、 高岚,与贾樟柯来了一场线上线下的隔空对谈,从心理分析这一全新的视角,解构斌哥与巧巧的性格与命运,探讨“江湖之中,小人物如何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中找到自己”这样的亘古命题。

据介绍,这是于4月24日晚由广东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与北京“简单心理”联合举办的公益活动,John Beebe、 高岚在场,贾樟柯因为拍片原因,与两位心理学家隔空对谈。

     荣格心理分析师John Beebe(左)、高岚(右一)在活动现场。

小人物 大命运

在公众看来,贾樟柯的电影总是偏爱“小人物”,喜欢讲述小人物的故事。贾导说,这正是他熟悉的生活。“我觉得本质上是在讲我自己的故事,因为我就属于这样一个群体。我只要拍这样的人群,我就有想象力,我就有激情,我就愿意去面对和想象他们的生活。”持续拍了21年电影,贾樟柯把斌哥、巧巧这样的人群称之为“非权力的拥有者”。

“非权力的拥有者”,他们的命运,正是深度心理治疗所关注的。身为中国资深荣格心理分析师、华南师范大学教授,高岚称,心理分析特别喜欢通过故事和隐喻来描述心灵发展,在她看来,《江湖儿女》中的两位主角,其实都是走在“找自己”的英雄旅程中。“我会把它看作是一部在集体的洪流中去照见和看见自我的故事。”

John Beebe不仅是资深荣格心理分析师,还是知名的好莱坞影评人,他从小就爱看电影,大约每年会看50部电影。他十分推崇贾樟柯,《江湖儿女》看了三遍。“在中国,若要选择一部电影讲人的类型和自我成长,能承载这个主题的,一定要是贾樟柯!”

无论是大宗师还是小人物,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开启自己的英雄之旅。高岚称,这部电影开头,斌哥就是一位外在意义上成功的江湖人,所有人都尊敬他,怕他,讨好他。直到街头巧巧开那一枪,是斌哥在社会中成功的高峰。在那之前,他不需要反思、不需要忍耐、甚至不需要智慧。然而,挫折来临,他不再是大哥的时候,他的自我坍塌了。他没有办法去做一个小人物,就只能不停地复制之前成功的幻象。

这些,正是贾樟柯所要表达的,小人物就是我,就是你,是整个江湖的大命运。

     贾樟柯与心理分析师隔空对话

集体与个体:我是谁?

影片一开始,乌泱泱的一堆人,都统一穿着深蓝色的衣服,惟有巧巧的衣服是有颜色的。高岚分析称,这正是影片所突出的巧巧的自我,她从一个集体自我中突出出来。“我们都有一个社会身份,但是作为个体,我们如何在集体意识中看见自己的价值?如果不能,就只能追求集体意识认同的那个价值。斌哥就是如此,他把个人价值等同于钱和权力,而这正是集体所认同的。”

贾导称,《江湖儿女》的角色设计上,斌哥与巧巧都是生活在底层社会的人物,影片所展现的17年,正是中国经济社会急剧发展的17年,一开始,斌哥非常强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赖以为王的钱与权丧失了,他便找不到自我的价值,“茫茫江湖,我是谁?”他随波逐流,由强变弱。与之相对应,女主则由弱变强。他们都有一个逆向的自我认定的改变,这是剧本之初的设定。

“荣格分析师是灵魂的历史学家,对于江湖的用法,第一次使用是道教的《庄子》,我认为庄子是世界上第一个荣格分析师,他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在电影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集体自我丧失了,两条鱼离开了水,他们需要相互湿润彼此。电影中有一幕,非常感人,斌哥教巧巧射击,打出一枪的时候,他们俩形成了完美的阴阳画面,当然,这是在阴影之间。但是他们仍是在尽力在集体中寻找个体,回到‘道’中间去。”John Beebe称,斌哥和巧巧都是自己的英雄,他们都在自己的旅途中。

火山灰是最干净的

贾导说,《江湖儿女》英文片名本来叫《Money and love》(金钱与爱情)。因为这是故事最核心的部分——价值观的改变跟金钱有关。但后来改为《Ash Is Purest White》(尘埃是最纯净的白色)。

影片中有一个镜头,远望火山的时候,斌哥教巧巧开枪,他们谈到,火山会融化,会变成灰烬,“经过高温燃烧,灰烬可能是最洁白,我写到这里的时候相当感动。”贾导谈到,最近几年流行一个词叫炮灰,很生动地讲了在时代的裹挟之下的普通人,他们化成了灰烬,他们不为人知,但他们是纯白的,是让人感动的。

在此,John Beebe进行了“炼金术”式的解读,他认为,炼金术和道家炼长生不老药一样,在和物质工作的时候也是和灵魂工作。巧巧是炼金术师,她在努力改变她的命运。斌哥无法与命运抗争,但巧巧不同,她找到医生为斌哥医治,影片的最后,斌哥站起来了,离开了。

“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斌哥什么都没说;而这一次他留下了不多的钱,还有一张纸条说我走了。”高岚认为,这是巧巧对斌哥的改变——她让他表达出来了。

影片里,斌哥是一个很硬很MEN的角色,而他柔软的情感的部分是由巧巧在承担,巧巧则很接纳自己作为女性的特质,她在照顾父亲,也在照顾斌哥,当斌哥江湖地位不再的时候,巧巧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他的柔弱,这是斌哥不能忍受的。所以巧巧出狱时他是躲着不见的。

“在这里,有一段奇异的片段,巧巧抬头仰望星空看见了UFO,贾导曾说巧巧在这次之后重新获得了自然的力量。我想如果你还有仰望星空的力量,你就能捡起这一地鸡毛。这里是一个命运的转折,在这之前,巧巧总要选择去做谁的女人,在这之后,巧巧看到了一种存在的完整性。在此之前,她生活的意义在斌哥那里,之后,她为自己而活。”

高岚认为,从这个角度,巧巧的英雄之旅走得更远一些。但斌哥站起来了——说再见——离开——仍是他寻找自己完整性的关键一步。

编辑 陈冬云


(作者:读特记者 陈海峰 通讯员 宝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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