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长元：一曲鹏城奏响的时代华章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迎来七十华诞的伟大时刻，位于广东的国家创新型城市深圳也走过了建市40周年的历程。40年的风云激荡中，深圳早已从昔日的小渔村一跃成为了令人瞩目的国际大都市，而它的开放开发、发展变迁正是新中国不断走向繁荣的缩影。即将于2019年3月下旬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打开的窗口是美丽的——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暨深圳建市40周年美术作品展”包括“东方风来满眼春”“开窗放入大江来”“笔墨当随时代”“红豆生南国”四个部分，通过约280件国画、油画、版画、雕塑、水彩、设计、影像等艺术作品以及独特的文献实物，向广大观众展示了深圳于开放、包容、创新的时代底色中，从小到大、从无到有、从弱变强的发展历程，也是新中国成立70年风雨历程的一个优美的艺术注脚。

资料图：深圳人看展。读特记者 胡蕾 摄

火热朴实的现实主义创作

在上世纪80年代初，深圳画坛基本以中国画为主要面貌，由于毗邻香港的地理优势和对外开放的市场意识，展览的举办较内地活跃，打开的深圳吸引了全国的艺术家纷纷来此交流访问，有的还定居于此。到了90年代，随着国家各项建设的推进，更多的人南下，也把全国各地的美术观念和创作方式带入此地，多元文化共存为深圳发展注入旺盛的文化活力。新世纪后，国、油、版、雕、水彩乃至当代各种艺术形式蓬勃发展，艺术表达也从最初单一的表现禁锢中解放出来，从具象到表现、从意象到抽象、从再现到象征，艺术的个性化探索十分广泛。

艺术创作的演进与时代精神的召唤，历来是社会文化进程和艺术史发展中的一对重要指征。新中国70年发展历程中，留下了不少再现历史情境和社会现场、刻画时代精神和民族理想的优秀创作。而综观深圳建市40年来美术创作的发展也能发现，无论是题材内容、思想立意还是风格样式，有一大批与时代同频共振、追求艺术品质和情感表达真实的作品，体现了对时代精神的呼应。以“东方风来满眼春”板块为例，一系列反映深圳特区历史、人文、自然以及新时代发展的主题性创作，成为新中国建设成就的真实写照和艺术再现。其中，深入生活、关注现实、贴近民生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得到弘扬。

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注重刻画细节的真实性。如陈树东的油画《第一爆——献给改革开放初期的建设者们》，罗田喜的油画《使命——欢送驻港部队》等体现了对深圳城市建设过程中重要历史节点的再现，还有如潘喜良《春潮》中那块“同志：请讲普通话”的告示牌、陈宏新《春日》中的塑料编织带和《招聘启事》等等，用一个个具有真实场景和生活细节的画面，为作品的定下了现实主义基调。

二是突出表现形象的典型性。“深圳速度”“敢为天下先”所体现出的奉献、拼搏、创新是深圳人逐梦、拼搏的写照，也是新中国不断前进的文化基因。展览中的大量参展作品将视角对准普通劳动者、建设者，他们或是基建工程兵、或是工厂打工妹，或是高新产业技术人员，并着力挖掘其中所蕴含的爱国、敬业、勤奋、团结等优良品质，通过不同的绘画语言转化为激励人们不断追求梦想、奋发向上的精神力量。如陈宜明、丁继鸣《南下——基建工程兵奔赴深圳特区》中匆匆的步履和坚毅的眼神互为映衬，曾景生《午餐》中通过色调的明暗对比而使得工地青年手中的盒饭特别突出，陈宏新《洗衣歌》中洗衣晾衣的外来打工妹欢腾热闹的大场景有强烈的感染力，刘向东《墙》中为城市建筑清洁的“蜘蛛人”背影引人思考等等。

三是注重描绘方式的客观性与艺术表达的个性。董小明、严善錞、李康、鲁珊、任四四、郝强、章庆的版画《新时代蓝领》是排列站立的，定格的似乎是合影前准备的时刻，有的羞涩抿嘴、有的憨厚大方，有的在扭头交流、有的已正襟站好，统一的工装、年轻的笑脸和暗灰的色调反映出高新技术产业的严谨规范和团结配合；梁宇的油画《时代之歌——闯·创·窗》中三联画主体旁观都是在信号灯前的群体，只有那不同的红、橙、绿背景悄然诉说着变化；李振飞的油画《春天的细雨》中那些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人们虽然看上去有些模糊，但那块“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红色条幅最是鲜亮夺目……虽然是典型性场景，却都从生活中来提炼而来。正是这些历史场景和典型情境，经由艺术家的个性表达，成为民族国家集体记忆的一部分，成为新中国不断繁荣的艺术意象。

但是这里的现实主义创作又是有“深圳特色”的，它表现在一种精神上的昂扬、风格上的浪漫、形式上的拓展。不论是建设场景还是日常生活，都始终贯穿着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这是与深圳建市以来所契合的时代背景息息相关，深圳遇到了一个开放、发展、奋进的时代。因此，董小明的《辉煌》在明丽的色彩中体现了一种欢腾；郭西元的《晨曦》中孕育中希望；丘国威的《谁持彩练当空舞——盐田二通道》于秩序中体现出一种力量；而李世南《角手架》赋予单纯以变化，予人无限想象的空间……艺术家们通过独特的艺术语言和多种表现形式，描绘了深圳发展的一个个动人瞬间。这些作品立足于现实主义风格，却饱含浪漫主义情怀，是深圳美术不断发展的代表，更是新中国建设的主基调。而由于与城市的发展如此地紧密相连，在这里，普通人的日常起居、理想追求不仅成为艺术表现的对象，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从深圳雕塑院《深圳人的一天》，张闯《2016——街舞》，裴建华、裴悦舟的《小鸟天堂——深圳红树林》，李节平的《和谐社区》等作品中可以看出，普通劳动者的生活水平尤其是他们的幸福感获得感已成为城市发展的重要考量，这是经过70年发展的新中国越来越好的见证。

配图：深圳关山月美术馆。

包容创新的城市文化精神

“本来只想去流浪，却在你那里找到故乡”，开放包容，已被嵌进深圳这座城市的精神深处。“来了就是深圳人”所包含的主体意识成为推动城市发展的深层动因，以美术为例，没有哪一座城市的艺术家像深圳这样来源广泛，基因多元。他们来自全国各地，跨越不同的地域、身负不同的文化传统、拥有不同的生活和文化经验，汇聚到一起，面临日新月异的当代场景，内心的冲击可想而知。一方面，正因为包容，在与全国美术界的互动中，深圳不仅集聚了一批来自各地的优秀美术家，也培养了一批年轻美术人才，深圳本土艺术队伍不断成长；另一方面，得益于创新，这些不同的观念、思想、语言、风格杂揉在一起，形成既有碰撞又有融合、既有坚守又有开拓的新的艺术场域。随着文化的进一步交融和艺术探索的深入，艺术在繁荣多元的基础上寻求更多突破成为可能。

在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碰撞、交汇的时代情境下，如何将中国自身的艺术传统与来自外部的艺术经验结合起来，创造出具有独特文化内涵和美学形式的艺术，是当代中国艺术面临一个崭新而严峻的挑战。深圳可谓领风气之先，在传统水墨的当代转型方面做出了自己的探索。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深圳画院敏感于变革的时代，率先提出和实践了“城市山水画”的课题，并长期关注“水墨艺术与都市”关系的研究，及至后来，将“都市水墨”作为传统中国画当代转型的重要课题，为探索如何拓展传统水墨的表现力，展开了持续而颇有成效的工作，也留下了丰富的学术成果。以董小明为代表的一批中国画家，在过去30年里，不断地思考传统与现代这个课题并展开了实验性探索，具有十分典型的意义。1998年的“第一届深圳国际水墨画双年展”，是当时国内举办的最大型的国际性水墨画交流展。如今，深圳国际水墨画双年展及论坛已经成为深圳品牌性美术活动，是推动传统水墨走进当代、走向世界的重要学术平台。

本次大展的“笔墨当随时代”板块呈现了不少这种探索创新的成果。王子武的水墨人物画《太白邀月图》中的用线体现出严谨洒脱、形神兼备，潘喜良《春潮》中以色墨的浓淡虚实表达意韵，陈湘波的《春风拂羽》一扫传统花鸟画闲适之美而体现出意气风发的精神气象，这些代表性作品更多体现了传统中国画的特点以及艺术家的笔墨修养。诸如梁铨的《蓝山咖啡》、杨晓洋的《建设中的春茧体育馆》等作品则鲜明地传达了传统水墨在当代转型过程中不拘一格的创造。梁铨作品以绘画与拼贴相结合的特色，虽然有西方抽象绘画的影响，但更多呈现出中国传统文人画的精神，并含蓄地投射出他对家庭、社会、历史的各种感受。杨晓洋作品在纯水墨的基础上加入抽象技法，创新地表现出深圳建设图景所产生独特的美感，具有强烈冲击力。“都市水墨” 记录急剧的时代变化，表达当代文化生活与精神观念。它既是传统水墨的一种当代表现方式，又融入了时代特性和崭新的观念，呈现出文化环境转变中的思考，是中国画走出形式、技巧的局限，直面观念的更新和创作母题拓展，是深圳这座城市创新发展的艺术呈现，也为中国当代水墨的发展提供了思路。

同时，随着深圳国际水墨画双年展及论坛、观澜版画双年展、深圳画家画深圳、全国（大芬）中青年油画作品展等具有学术深度和创新精神的一系列品牌美术活动的开展，以及何香凝美术馆、关山月美术馆、深圳美术馆等展馆的开放，各种活动异彩纷呈，深圳艺术家的创作积极性也被激发出来，除了中国画，版画、雕塑、油画、水彩等领域艺术家的个性化创造不断涌现，尤其是一些艺术家追求当代性，对于都市化进程中各种现象的观察和思考值得关注。在展览的“东方风来满眼春”和“笔墨当随时代”板块，栗壮志的《我们没有距离》聚焦城市交通中的黄色警戒线引发的思索，文祯非《行·系列之一》有意模糊形象、淡化空间感而形成的雄浑苍凉的意境，其间蕴含对人类文明的歌颂，对大自然精神理性的呼唤以及反思，有力地增强了现代化都市的精神厚度。版画领域对黑白木刻、铜版、石版、综合版等各个版种均有涉猎，其加达瓦的《震后重逢》、郭庆文的《新山海经之一》、李康的《月光照着月光》等选材不同，语言独特、风格各异，是近年来深圳版画生态趋于健全、老中青创作队伍活跃的生动例证。雕塑部分参展作品虽只有9件，但是涵盖了青铜、玻璃钢、不锈钢、木头等不同的媒材。戴耘的雕塑《巴特农神庙的石雕战马》再现了被收藏、展示于世界各大博物馆的文物，通过材料的转换重述他对古老战马的印象，引发人们对历史、观念的再认识。传统的、现代的，具象的、抽象的，写实的、写意的……无论题材还是风格，无论宏大叙事还是细节日常，烙印在作品中的开拓创新精神和反思意识不仅是城市文化精神的代表，也是推动着国家不断发展进步的精神力量。

配图：深圳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自信务实的文化传承理念

多年前，深圳在起步之初曾经面临过“文化沙漠”的质疑，不仅是因为移民文化的混杂难融，更是人们对这座新城在文化根脉缺失而导致传统弱化、文化认同感降低等方面的忧虑。文化传统的建立和传承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需要日积月累以及实实在在的行动。本次展览的“红豆生南国”板块，“山雷轩捐赠旧藏画坛旧友信札及书稿”以一种以小见大的方式讲述了深圳在文化传承方面的温情故事，而“开窗放入大江来”板块则直观呈现了这种传承的方向和可观的成果。

经历文革后的中国满目疮痍、物资匮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通过深圳这个打开的窗口，那些饱受苦痛的老画家感受到了时代春光，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纷纷来到深圳举办展览、开展交流。山雷轩主人雷子源是深圳展览馆（深圳美术馆的前身）首任馆长，也是深圳博雅艺术有限公司的创办人及总经理。当时两个机构为很多书画家举办展览，也为艺术家做了大量生活服务方面的事情，包括陈大羽推荐南艺图书馆馆长联系代购图书并代售南艺老师的作品;吴冠中请转至香港《明报》的稿件;赖少其说明展览情况;白雪石请转画给香港《文汇报》参加40周年纪念画展;沈鹏推荐赖少其的展览;林墉推荐收购天津画家杜滋龄作品;李世南求购《徐渭画卷》;蒋兆和委托买相机;宋文治求结清稿费并换外汇为安徽博物馆画家购买彩电; 朱屺瞻请联络纽约东方画廊举办展览并为协助其女婿在美定居;姚有多委托照顾赵朴初先生的侄女赴美国留学经深圳、香港的相关问题;谢稚柳请接待上海青年作家;唐云在深圳借款、还款；杨仁恺求代购香港九龙黄医生治手颤药物……等等，均通过书信往来进行沟通，他因此珍藏了一大批中国现当代书画名家总计70多位的141封书信并捐赠给了深圳美术馆。“红豆生南国”板块就是通过这些书信实物，展示了深圳建市初期美术家的生活状态以及深圳这座城市与艺术名家的文化关联。从这些书信中不仅可以获得研究现当代中国绘画史的第一手原始资料，从中窥见一些画家的风格形成和现当代中国绘画思想转变的历史线索，还能从中体味到艺术名家在那个时代的品德风范，而这些正是一个城市乃至国家文化传承的重要源泉，也是一个国家宝贵的文化资源。它们带着时代的气息，一方面，这种接纳包容促进了不同特质的艺术观念共存互融，艺术的创新得以生发；另一方面，在岭南文化之外，其他文化的汇融也使得新的本土经验得以悄然生成，并逐渐积淀为深圳的文化土壤。

在深圳建市后的最初十年里，曾为许多来自全国的名家举办展览，开展交流，他们中不乏蒋兆和、傅抱石、吴昌硕、徐悲鸿、张大千、高剑父、钱松岩、李可染、黄胄、吴冠中、朱屺瞻、应野平、胡一川、阳太阳、华君武、黄宾虹等名家。今天，深圳的美术发展依然通过汲取经典的力量为创新注入活力，并努力从中寻求创造性转化的路径。此次“开窗放入大江来”板块中呈现的几乎全部是水墨作品，其中不仅有进入美术史的现代名家，也有活跃在当代画坛的艺术家的鲜活创造，从上世纪40年代至今，其时间跨越达70多年。水墨是中国文化的代表性符号，这样两个板块的结合，共同反映了深圳海纳百川，为积累艺术财富、传承中国文化传统的努力，也是全国美术界为特区文化建设付出的心血和汗水的见证，更体现了几代中华儿女为积淀优秀文化、传承文化传统而筚路蓝缕的不懈奋斗历程。这些经典作品与这一封封有着历史印记的书信一样，不仅有助于还原历史，也在不断活化的过程中，吸引大家走近，去感受文化的温度。它们既是传统经典，也是今天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基础。在文化和旅游部大力倡导各级各类美术馆将藏品梳理研究后向公众展出的背景下，如深圳美术馆的“美术菁英在深圳——现代书画艺术大家创作影像纪实暨典藏作品展”、关山月美术馆的“关山月与他的时代——20世纪山水画研究展”、何香凝美术馆的“唯我与君同性真——何画柳题中的诗情画意”等展览入选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有的还获评优秀项目，就是在当代美术工作者的努力之下，这些优秀的文化传统、文化基因不断被挖掘、被活化、被转换，既惠及于民，继续发挥作用，又悄然传承，在更广阔的时空展现成效。

除了艺术创作，深圳在美术馆建设、艺术市场等领域的率先摸索、锐意创新，也为中国的各项工作积累了可贵的经验，如公共艺术教育如火如荼的当下，关山月美术馆2005年创办的“四方沙龙”系列学术讲座堪称国内美术馆举办最早、至今仍在延续的公益性艺术讲座，至今已超过100多期，其文化义工服务项目，是深圳市文化系统第一个文化义工项目；以2006年政府和学术机构携手创建观澜版画原创产业基地为代表，深圳率先探索“文化+科技”“文化+创意”“文化+金融”“文化+旅游”等产业新模式，涌现出腾讯、华强方特等一批高成长型文化科技企业，形成了大芬油画村、怡景动漫等十多个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基地和50多个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近十年来，深圳重点发展与“设计”相关的领域，成为有名的设计之都，不仅体现了发展的优势，也使得中国设计大展等国家级展事在深圳连续举办，为探索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求的民生大计提供了艺术实践和交流示范的平台。艺术来源于生活，也只有回归到人民当中、到生活中来，与时代共呼吸，才能真正实现文化的传承。

配图：深圳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

深圳建市40年美术成果反映出的是激活内力的传承与汲取外力的创新，是发展的中国和文化的自信对深圳城市精神的再度诠释。在这里，人们能看到深圳艺术的形态各异和多元并蓄，还可以看到深圳美术的资源流动与开放配置，尤其是深圳美术的多重叙事，既是有容乃大的延伸，更是新中国在团结奋进中走向辉煌的序曲。打开的窗口代表的是深圳，更是昂扬走向世界的新中国。经过70年的发展，它已经迎来了一个新时代，并将携着这些优秀的精神成果和文化创造，以新的担当和新的作为，再度出发。

编辑 郑蔚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