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光,是应该用来虚度的。譬如,执一壶酒,独酌;或是邀二三好友,对饮。虚度的时光,总有岁月沉静的安然与美好。而那些能够执一壶酒,独酌,或是对饮的时光,总是温暖人心的。
我爷爷酒量不大,喝上二三两酒,已是微醺。可是在平时,爷爷还是喜欢喝一点酒的。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或许酒能解乏,或许在浅斟慢酌里,可以虚度一段并不紧要的时光。小时候,我大概也是无所事事的,便喜欢在一旁看着爷爷喝酒,觉得很有趣,却又说不上来是哪一点吸引了我。
爷爷喝酒,多半时候是独酌的。夏秋时节,每到傍晚时分,若是天气晴好,爷爷便将家中的小方桌移到门前的树下,拿个小矮凳坐下,然后开始自己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小方桌上,只两三碟小菜,一个瓷质的小酒壶,壶里只能盛二三两酒。爷爷将壶里的酒一点一点地倒进小杯里。爷爷喝酒很慢,一小杯酒,端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一点,浅浅地啜一口,仿佛便有了无穷的滋味,那一小壶酒,爷爷要喝到天光渐暗时,才会放杯停箸。
爷爷的下酒菜,很简单,不需要特意去准备,通常只有两三个家常的小菜。夏秋时,通常会有凉拌的西红柿、黄瓜、菜瓜、花香藕。有时候,也会有一碟盐焗的花生米、几块油炸豆腐干,这已经很好了。爷爷喝酒时吃的菜也不多,喝一点酒,吃一小口菜,要咂摸好久,像是在品味什么。爷爷喝酒时,喜欢看着门前渐渐西下的夕阳,看着暗淡下来的天光下,咯咯叫着上笼的鸡,看着从门前匆匆经过的行人,“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大概是此刻爷爷眼中最温暖的风景。爷爷独酌时,目光是安详而又温静的。我喜欢爷爷独酌的时光,那是我离爷爷最近的一截时光,它温暖了我的童年时光。
这些年,喜欢去徽州看古民居。我去看徽州的古民居,喜欢在傍晚时分,游人少的时候,只有这时候,那些村庄才会呈现自己应有的悠闲。去呈坎,日影已经西斜,进村,在村子里转来转去,看看那些老房子斑驳的墙影,水圳边密生的苔藓,村路上沧桑的日影,村庄里还有三三两两悠闲的游人,他们大概也和我一样,怕热闹,特意趁着行人稀少的时候,进村来逛逛的。
我是在走到一处老房子的影壁前,看见那位老者坐在长石条上饮酒的。老者面色红润,须发花白,应该是年过七旬了。他右手持筷,左手握一把锡质小壶,小壶很精致。他的拇指从很小的壶柄处穿过,手掌横握酒壶,那把小酒壶就握在他的掌中了。酒壶的壶嘴细长,他就着壶嘴,呷一小口酒,搛一点菜,目光淡定,样子悠闲。路上不多的行人,大概已经难以引起他的兴趣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他来说,大概唯有手中的酒壶和心中的某些记忆吧。
此时,斜阳从对面的屋檐上洒下来,洒在老人身上,老人的身影映在身后的粉壁上,桔黄而又清爽,简单而又纯净。我远远地看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是一段温暖的时光。
我不喜欢喝酒,没有独酌的习惯,也极少与人对饮,这多少有些遗憾。可我还是喜欢看别人举杯相邀的豪情,也喜欢独酌时的种种意趣。一个不善饮酒的人,便少了执一壶酒,虚度时光的悠闲淡定,也便少了一截可以温暖自己的时光,想想,还是有些可惜的。
编辑 程思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