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记
斯尔然
2021-05-12 09:00

小时候最喜欢紫堇,南方春夏间,花苞随处可见,花儿很小,颜色像是深粉调了藕荷。那时街边还有些老房子,开在房顶黑瓦缝隙中的最好看,风吹来花叶摇摆,整幢房子都生动了起来。老人说紫堇也叫夏天无,顾名思义,每年立夏之后便开始花叶凋谢,盛放时再美,也开不过春天。疑心是记忆有了偏差,我还记得和小伙伴在夏日咬着冰棍疯跑,看见屋顶紫堇开得正旺,我告诉他们,这花好像粉风铃。

不记得那时多大,却还能想起那些明媚的夏。清澈的阳光与溪流,桃杏早已结果,漫山遍野的山花又换了一茬。野蔷薇单瓣,一簇簇蓬乱地开,花朵好小,不似庭院蔷薇那般规整艳丽,多半是茜色与深红。院中老人清晨起来便饮茶,总是板着一张脸,孩童们畏惧,不敢摘下重瓣大花,只聚在一起轻嗅,蔷薇枝叶与金银花藤蔓缠绕在一起,风吹来,隔好远还能闻到香味。

立夏碰蛋不知是何年月的风俗,孩童戴着丝线网兜,装鸡蛋、鸭蛋与鹅蛋,驳杂得很。我于碰蛋上毫无天赋,更中意吃咸蛋。切开来,蛋白鸦青,蛋黄滴下油来,老人不禁得意自己腌蛋的手艺,向人炫耀着。

在物流并不发达的年月,南方孩童熟悉的初夏水果是枇杷、杨梅与樱桃。枇杷花开在梅花前,叶子有微小的锯齿,当青梅还是小果时,枇杷已满簇在枝头,饱满得像一枚枚黄鸭蛋。枇杷枝叶与果实都壮硕,很有些古拙之意,配陶土罐正好。农人提一篮杨梅叫卖,竹篮着了梅色。若家中种着一株杨梅,孩童一定等不及摘下,而是爬上杨梅树去吃,白衣也染上了黑紫果渍,惹得大人叫骂。吃不完的枇杷与杨梅都可以做酒,酒器很质朴,多半是广口玻璃瓶。枇杷酒有清澈的黄,杨梅酒的颜色最好看,就是梅子色,映得底下的杨梅果像是红宝石。樱桃也有,不过不是紫红色的车厘子,而是蜜柑色的中华樱桃,吃起来微甜微酸,末了还有一丝涩苦。孩童们体会不了这复杂的味道,对樱桃的爱远比不上枇杷与杨梅。

春笋已尽,林中还有些晚笋,树下蕙草正芳舒。若是住在山中,在树阴满地的午间休憩,会被一声流莺唤起。山中常见鸟儿还有山斑鸠,有种颈上似镶了一层珍珠,它们常在树林中踱步,不怕人却也不鸣唱,我疑心它们不爱白日,或许只在深夜放歌。石榴花更寻常,已开出小小花苞,再待些日子才会怒放。榴花红似未燃尽的火焰,只有天然妙手才能调和出,苏轼来描摹,也只好说句石榴半吐红巾蹙。

这时节之后,便可彻底褪去棉衫,单衣试酒。不喜饮酒的人可吃些酒酿,若怕上火,吃一盏冰镇的也好。还不到盛夏,可蚕豆与苋菜已快要下市了,离柳下纳凉的日子已不远。离开街巷,去多雨的池塘边,蛙声与许多个星夜听见的一样,却已不是旧年。

(原标题《立夏记》)

编辑 高原 审读 刘春生 审核 张雪松 王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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