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岁月消逝的老井和永存于心的往事

杨燕霞 文/图
2021-04-25 19:42
摘要

近三十年过去,那些井早没了。

突然想起老家的井水了。或是因春天潮湿的环境让饮水机积水槽长出了霉;或是近期小区外道路施工三天两头挖断自来水管道,维修后放出来的水呈淡淡的锈色;也或是心底始终被妙玉收藏的那坛梅花水所蛊惑,总之,想起那一口口井来。

只是,近三十年过去,那些井早没了。

我不太愿意回老家成都温江,因为那里已让我辨不出方向。总是茫然地站在宽阔的街道不知所措,任凭多么努力,仍然无法寻觅到我从西门走到东门,每天穿过整个县城去上重点小学的哪怕一丁点儿印记。曾经熟悉的街铺荡然无存,眼前只是一个毫无保留彻底翻新的城市,让我悲从中来千篇一律的城市。

母亲说我就站在当年外婆家院后的井口边,但四周全无半点残留参照物供我拾起大舅挥着皮带怒气冲冲奔在弯弯曲曲的小巷,最后把我逼到井边转圈圈的记忆。

印象最深的,除了那让我躲过皮鞭的老井,另外还有两口井更为难忘。

一口水井的地理位置很特别,打在城西的主要街道口。一圈水泥井沿突出路面,圆形井台边砌着一围水槽,污水自水槽排入路边石板下的水沟,保持了街道的干爽。我一直想知道这口井有多深,曾试过用打水的长竹竿往井底探,半个身子倒悬在井里却没一次探到过底,直到它不存在了,我始终未曾了解过井底的世界,只隐约看见地底深处的水面上自己的影子被井里自由自在的鱼撩拨得花枝乱颤。


每天清晨上学走过那条街,不少主妇们已经在井边忙碌起来,洗衣洗碗挑水淘菜,说笑之间,那井和井边的人们便是一道风景,是县城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资讯中心。

至今怀念的,是井边一间小食店。我的早餐从西门吃到东门,有国营店也有个体户,虽各家推出招牌小点,但井边那家仍是最全最好的。什么麻酱汤圆、玫瑰汤圆、肉粽甜粽、肉包糖包,豆浆油条煎饼锅贴,保证一周不会吃重复。直到现在,我仍固执地认为,食店的东西之所以那么好吃,完全是因为那口井的缘故,是那井水成就了那些美食!然而自我离开后,再也未曾吃到过那么好吃的小吃,即使重返,仍遍寻不得,停留在味觉记性中无法企及的美好就这样随着老井的消失而消失了。

差不多七八岁时,从祖父留下的桥头老屋搬迁至小巷深处的小院,房子是旧瓦房,总是漏雨,需每年翻修。倒是屋子对面的一片翠竹,翠竹下的一条河以及院中央的一口井给院子增添不少生趣。那年月的孩子们没有电竞游戏,全都在辽阔的大自然野蛮生长,院外的河和院中的井便成了我们的主场。这井比起街口那井直径宽不少,但是浅很多,能看到井底拼接的一块块木板,整个造形是大不如街口井的,但它之于我却意义非凡。

某个夏季雨后的一天,我和我弟跟巷里几个孩子用竹簸从河里捉来鱼虾放生到井里。我爸说:井里有鱼游来游去,井水便是安全的。我家买来还未烹饪的鱼也养在井里。那天,由于雨的缘故,井水涨了许多,给我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忍不住趴着井沿一半身体探入井口,伸长手臂晃向水面……

结果,根本够不着。

这结果激发了我的冒险精神,充满英雄气概地向大家宣布我能用脚踩到井里的水。在小伙伴们疑惑而兴奋的欢呼中,我依仗自己身体的柔韧,两只手撑着井沿,纵身一跃,人便支撑到井内了。我踩着井壁的鹅卵石,一步步往下挪,在腿快伸直的时候我拉伸四肢,整个人吊在了水井中央。我得意洋洋地炫耀,并用脚尖去触及水面,但水面只微微泛起一丝丝涟漪,还是飘动的裤管儿扇起的。

目标未达到,我哪肯罢休?紧紧抠着井沿的双手,一毫米一毫米地往下滑――终于,脚尖踩到井水了。可我还嫌不够刺激,来来回回晃荡着双腿,打起了水花玩。突然,我左手没抠住,从井沿边滑了下去,滑落的一瞬间,我听到了自己和趴在井沿边看我表演的孩子们的尖叫。几乎同一时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还在井沿挣扎的右手,接着,那双手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借助那双手的力量,攀上了井。站稳后,再趴在井台上向井下张望,井面上漂浮着几片青苔和抖落的尘埃,显得异常狰狞!

滑落的瞬间,下坠的左手和右手时差不足一秒,晚一秒,我就掉到井里。要不扑腾几下被竹竿救起,活活受一场逞能的罪;要不沉下去淹死,从此没人再喝那口井水,死了还背负骂名。

那一秒,本能而迅疾地抓住我胳膊的,是一个比我大三四岁,常被亲爹和后妈虐的男孩。平常发生矛盾,我伙同我弟跟他打架大多是他惨败,无论文的武的,他都不是对手。但他却不是扛不住打骂的人,他爹常满巷子追着他狂骂并痛打,打得非常狠,让我直担心他爹手中的棍子在抡起那一刻断掉飞过来。他总能忍着不哭,有时候他也痛得嚎叫,也会流眼泪,但我从不认为他很伤心。尽管他经常饿得站立不稳,被打的时候却立得笔直,死都不肯下跪认错,他咬牙切齿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爹的恨。

我一直没有对那男孩说过感谢,相反我威胁他不许向我母亲告状,大概因为父亲常接济他,他答应了,要求晚上给他吃炸面鱼。那晚母亲没做炸面鱼,我给了他另一种叫“洋隔劲儿”的食物,给的分量少,他不满意,把我告了。

后来,我家搬到了省城,那房子给了亲戚住。回老家的时候,曾去看过,那时,家家户户都安装了自来水管,井,快干枯了,黑黑的水面上飘着树枝和垃圾。再后来,井被盖上一块大石板――封了。再后来,那条小巷消失在地图上,我再没看到过那口井,也没再看到过那男孩。

我至今疑惑:一个严重营养不良,被我揍趴下的人怎会有那一瞬间的应变和力量?因而那张面色苍白的脸我至今记得,也至今记得他叫张迅迪——我的救命恩人。

(原标题《随岁月消逝的老井和永存于心的往事》)

编辑 刘桂瑶  审读 吴剑林  审核 曹亮 范锦桦


(作者:杨燕霞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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